虽说并没有明面上的官职,但谁人不晓他有直接同梵帝汇报的权力。他寻常的一句话都有令泰和学界为之变色的能力,此时在大名城内受他一揖,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恃才傲物的江科起见王明瑶如此,也收起自己淡薄的性子自窗台边缓步走至夏蝉眼前的位置,俯首作揖,“在下江科起,见过夏院士。”
爻幼幼苦,因为她根本就没做好心理准备。
“小生爻立,见过夏院士。”
“客气。”
夏蝉笑眯眯的将三个人虚抬了一把,人已经不知客气为何物的径自坐在了主座上头。
“今日本不该是我来,不过大名城里其他理事都抽不开身。我先替自己的迟到给诸位致歉,还请诸位多多担待些。”
“夏院士多虑。”
能绊住大名城理事的哪一件不是大事?偏生今日前来迎接他们的却是身份最为特殊的这一位。
王明瑶的玲珑心思已经微微转移到了夏蝉此举是否是有“上头”示意,江科起却是抿了嘴唇,很是受用夏蝉的礼贤下士,心底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大名城里出人头地。
三人之中似乎就只有爻幼幼一人完全不在状态。
她依旧狐疑的盯着夏蝉看,心里头止不住的在想——理学会上他扬言高价要卖给我的答案,到底是真的还是陷阱?
“今有粟八斗六升,欲为饭。问得几何?”
“为饭八斗二升二十五分升之一十四。”
“今有七人,分八钱三分钱之一。问人得几何?”
“人得一钱二十一分钱之四。”
“今有穿地,积一万尺。问为坚、壤各几何?”
爻幼幼略微迟疑,在王明瑶与江科起的注视下开口,“为坚七千五百尺;为壤一万二千五百尺。”
夫子身形一动,爻幼幼立刻紧张的缩起肩膀闭眼摊开手心。意料之中打在手掌之上的戒尺并没有如期而起,江科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王明瑶则吃吃笑了几声,将她拉着坐下,轻声道,“你答对了。”
蒙学馆内的算经课,往昔几届理学会的优胜者都聚集在这里,接受算经十书的授课及验考。方才夫子抽查他们这一组背诵的是九章算术,而在此之前,爻幼幼已经因为无法在第一时间回答夫子的提问而被打过好几次掌心了。
算经十书是她在蒙学馆里所接触的第一门学课,往日其他学科的入门科目都十分浅显易懂,待到格物这里便忽然变成了严谨又环环相扣的数学体系,这让毫无算术根基的爻幼幼在听课时本能的觉得吃力。
与她截然相反的大概就是同届且同居的同窗好友王明瑶以及江科起。
无论是《九章算术》亦或是《海岛算经》对于他俩而言都好像是家常便饭一般,不管夫子是提问方程式亦或是开平、立方,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对答如流。
爻幼幼曾不信邪的随意编了道盈不足来校考两人,哪晓得她题目刚一出口,江科起已经扭头不答,而王明瑶则似笑非笑的摇头叹气,拍了拍她的脑顶,“这道题是无解的,如若将盈数改为三千四百,那么答案是三十三人。”
“……”
一堂算经课,爻幼幼听的一个脑袋两个大。其他人都若有所得的走去教室,偏生只有她眉毛拧在了一块儿。
相熟的高年级前辈们见状忍不住的上来打趣她,“爻立,今儿又吃了夫子几个板子?”
还不等爻幼幼反唇相讥,其他人已经会心一笑,哈哈的乐开了,平白让她多生几分苦恼。
格物难,是真难。
方田、粟米、衰分、少广……仅仅是它的入门。
自商功联想到山石之高之险之形成原理,自少广发散至河流的体积、河床的容积。往昔她草草阅过一知半解的那些闲书好像冥冥之中都经由什么被串联在了一起。
但这团乱麻实在太过庞大而复杂,仅仅初窥门径的她甚至都无法寻找能将它理顺的线头。
她垮下肩膀叹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xue,忽然忍不住的开始怀念在温泉小墅里有无拘无束的悠闲时光。
“一会儿饭堂准备了晚饭,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王明瑶对这一位年纪最小做事又认真的同窗颇有些好感,平素有事没事都愿意带上她一起。
爻幼幼苦恼的摇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方才夫子说的数系我还没算明白,你先去吃吧。”
王明瑶见她这样,颇有些自己被长辈压着初学算经时的戚戚焉,“这种事情不能Cao之过急,多做多算自然就通透了。”
爻幼幼承他好意,“所以我还得留下接着算呐……”又是一声叹息。
王明瑶忍不住笑了,爻立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能让你觉得跟他聊天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忍不住的又揉了揉少年干净又柔软的不像话的发顶,最终还是体贴的留下一句,“那我给你带些吃的。”
“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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