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简抱了沙发上的靠枕,下巴搁上去,说:“我哪笑啦!”
他说:“你有!”
她说:“我没有,你有!”
他斜她一眼,哼一声,靠在沙发上了。陈简也哼一声,扭过头。半响,两人回头,对视上,都笑了。陈简扑过去,拿靠枕砸一下他,去拧他的脸,笑着讲:“你说你说,你刚刚是不是在笑!你怎么这么坏!你在笑,笑!”
他招架不住她,锢了她动作的胳膊。两人一时都没说话了。他捧了她的脸,细细地吻,吻她的眼睛。他们吻了好一会儿,气喘吁吁地放开。
陈简本来吃得开心,忽然动作就慢了,吃了一点,卧躺在沙发上,脸埋着,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承钰问:“你怎么搞了?”
她不答话。承钰觉得女人真是可怕,变幻莫测,气象台也预不准。他上前,去扳她的脸,被她一下子挥开。他去碰她的肩膀,说:“你说你是不是猪?嗯?吃了就睡?你说?”
她哼一声,头埋着嗡嗡地讲:“你才是猪。”
他说:“哦,猪小姐。”
她说;“猪老爷好。”
他气得要去拧她的耳朵,她也就任由他拧,也不还手。承钰问:“你起不起来,这么趴着不好。”
她说:“不起来就不起来。”
承钰犟她不过,也就由这女人去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陈简脸埋在沙发里,流出了眼泪。
陈简日子过得平静,心里却有个她明知道,却一直拖着不去想的东西。她一想,就闷,就疼。可就像你就算躲着不去想,考试成绩终究也会出来的,你该考多少就是多少,这个成绩是明明摆摆放在那儿不会变的,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
她心里对这个东西是什么是再清楚不过的。当她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这个孩子是留不得的。不能,也不想,这个孩子有那个女人的血。可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跟刀割似得呢?
她就这样明明知道,却自我欺骗地过了好多天。终于,六月第一天,她一个人在房子里。她吃了一小块饼干,静坐了好久,也没梳妆,下了楼。没去取车,叫了辆的士。
司机是一个包了紫色头巾的锡克教印度人,带着口音的英语问你去哪儿?
陈简有点愣神。
司机又问了遍。
她回过神来,望了望车窗外流水般的人群和车流。她终于开了口。
“医院。”
第40章
前头的人不少,陈简在外头等着。等得闷了,她去建筑外面散散步。打老远见着有卖冷饮的小食铺,她舔舔唇,到底忍住了。没走几步,是一大块修建齐整的草坪,一个穿灰色夹克的老头推着一个大红风衣鬓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nainai从她面前走过。再旁边,接近水泥路的边缘处,蹲着一个男孩。圆头黑色小皮鞋,白色长袜子,白衬衫,黑色背带衫,背头,手里捡着一根不长不短的树棍,戳着地面。
陈简近了一看,地上小小的几个黑点,蚂蚁嗖溜溜转着爬。她莫名的正义感发作了,这小孩怎么能这样啊,好的不学倒是学会戳着欺负蚂蚁了,这再恶劣一点,不得拿火烧拿水淹啊,更近一步,杀狗虐猫也不是做不出来的。这样的小孩她是见过好几个,家长只觉得孩子不懂事,可却不知道,懵懂中放任本性的杀戮最叫人觉得可怖恐惧遍体生寒。
她站立着,望着男孩的头顶,就开了口:“小孩,蚂蚁也是生命,你不能……”她话还没讲完,就见那几只蚂蚁,在从天而降的树枝的引领下,被齐齐引着,赶到路沿旁一个黄豆般大小的蚁洞里了。几个黑点点瞬间没了影踪。
陈简话头被截住了。原来这不是潜在的小变态,却是个背带衫的小唐僧。小唐僧扔了树枝,起了身,露出一张脸。光洁的额头,眉眼生的好,冷傲得很,不屑讲话的样子。男孩看她一眼,拍拍手,走了。
陈简望着他背影,倒是笑了。多像她看到的照片里承钰小时候模样呀,明明做的好事情,偏偏成日拿那副眼神看人,一副瞧不上全世界的模样,叫人想撸了他衣服好好揍一顿。
她见耗了挺多时候,便沿着原路往回走。边走边脑子里就在想:如果她肚子里是个男孩子,长到半大了,该也是那副拽拽的讨人揍的模样。倒时候她是应该打他呢还是打他呢或者打他呢?
想着她又笑了,抬头一望,是妇幼的科室的标志。她垂了眼,又难过地想:有什么好揍的,反正也生不下来。
人稀落了好些,她在候室坐下了。有护士唤了她的名字,陈简起身站起来,转身的一刻,她无意识地向门外望了一眼,见到刚才无意中碰见的男孩刚好从门前走过。她突然觉得心绞在一起般地难过,心里想:要不就生下来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想着,又听到护士在唤自己的名字。护士见喊的女人起了身,却又不动了,便朝这里走来。护士说:“是陈女士吗?”
女人却抓了包,低低地丢下一句:“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