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了贴近正门的地方,林知秋才发现,原来从正门进来是需要绕过一道屏障的,类如中国古代的屏风。但他自己看到了什么,无关紧要,因为他的眼已经被满满的暗金色所占据了,对其余的装饰设计,根本不甚清楚。林道一弯腰凑近他耳边,压低嗓音评论了一句玫瑰堂建筑的Jing妙之处。林知秋的心思并没有在观察和思考上,所以听不太明白,他知道林道一作为一个建筑设计师,对这些东西必然是感兴趣的。他随着哥哥的脚步转悠,心里想起来一件事:
第一次去教堂的场景,他是不记得了。一个天主教堂就设在他家对面——南城的家。小时候没事,林知秋就会钻进那儿玩去,教堂的院子就是他的游乐场。那儿实在是太破旧了,只有一扇铜门,墙壁是灰蓝色的,两边上挂着画框,所有的木椅都被白蚁侵蚀过。神台上方挂了一幅《最后的晚餐》,只有每年圣诞,才会简单地装饰一下。林知秋从前以为那里是老年大学,以为所有人老了都要去那儿上课,死后也要在那里下葬,这一印象就是因出入教堂的那些老年人而产生的。十五岁那年平安夜,他和林道一偶然从教堂中拾到了一本破旧的祷词本,便拿回家保存了起来。林知秋几乎每年圣诞都会去教堂,但是只是凑热闹,从来没有信教的念头。后来林知秋搬去邕市的时候,似乎是把那本祷词弄丢了,又像是林道一出国时拿走了,总之是忽然就找不到了。到邕市之后,林知秋忙着上课、看书、找兼职赚钱,一直没有注意过有没有教堂这种事情——有的话,一个人也没有去的必要。
两个人在最后排靠窗的角落坐下了。脚边,前排的座椅下,有一排软垫子。大堂里的游客寥寥无几,每个人都举着手机,对准了那些炫目的细节亮起闪光灯。这是过了正午的时候,虽然广场上的风冷,可阳光却是干净灿烂的,透过彩窗,轻轻柔柔地笼住两人的身,竟让人感觉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暖意。时间还是充足的,很漫长,足以让他们一句话都不用说,只是静静地在角落,互相依偎坐着。长椅的木纹很好看,林知秋忽地想起此时正在陪着自己的父亲和舅妈的小梁姑娘。小梁姑娘,梁清素,这是一个他高中就熟识的名字。南城实在太小了,几个邻居亲戚间相互介绍,最后给林家大儿子介绍来的相亲对象,是小儿子的高中同学。
小梁姑娘,林知秋情愿她也是不愿意的,也是被强迫的。高中时他和他的哥哥之间那些纠缠不清的事,除了她,又有谁知道呢?同样的,那其中隐含的不被承认却真实的感情,除了兄弟二人,也只有她知道。“不过你们不可能永远这样的。一个男人,还是长子,不可能不结婚。”她说。与她重逢之后,林知秋发现她对过去的事早已闭口不谈。林知秋想,她也被某些东西说服了。某些东西——那是连仁慈的天父都不会宽恕他的某种规则,某种道德。爱情可以跨越整片大陆,重重大洋,它可以跨越任何一切实质性的,由宇宙间微小的粒子组成的任何或大或小的事物,可是,它偏偏跨越不过人的一个想法。一个从上古时代延续至今的想法,它宣告这种爱情是错误的。爱情有对错之分?或许有,但对错不过是人类制定的规则;爱情只有利弊之分,这倒是毋庸置疑。林知秋和林道一,或许就是爱情中为数不多的“弊”的那部分。
金色的阳光,伴随着彩窗的斑斓,色彩在林知秋的手背上舞蹈,硬的色块交错穿插,软的色块交融模糊。色彩不分界限地混在一块儿,最终只能归于混沌的黑暗,世界变暗了。“休息一会吧。”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覆在眼上的是丝滑的布。满堂的辉煌已经刺得他想要流泪了,被哥哥的领带蒙住之后,林知秋才察觉出眼睛的不适。他想,自己迟早要变成瞎子了。到了失明以后,你还会照顾我吗?——他喜欢这样孩子气地向林道一提问,而他也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哥哥的回答也只有一个“会”字。不过,等小梁姑娘进了家门,哥哥又该怎样撒谎应付,抽出时间照看他呢?
林知秋不讨厌小梁姑娘。他不讨厌任何一个女性。他从女性的身上可以找到母亲的影子,或多或少。尽管他的母亲并不完美,她尖酸刻薄,自命清高,好歹也攥着一点点才气和修养,给了林知秋所有的温柔。他所接触过的女性中,他可以从小梁姑娘的身上找到母亲的善解人心、开明包容,也可以从他的一个女友身上找到母亲的倔强和偏执,还有许多的其他一些人。总之他不会因为有人要成为他的嫂嫂而对她感到厌恶。不过他也不会喜欢她们。
有时候林知秋想,假若母亲和林道一能够像平常的母子一样,相处上哪怕短短几个月,会不会、又会对哪些事情产生影响呢?以母亲的死换回林道一,他想是不值得的。带走母亲的不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心灵上的疾病。那种病,天父或许可以治,但母亲不知道。她死前只知道,她的大儿子回来了,不过,并不在她的身旁。
林知秋想,他活到现在,真真切切地爱着他的人也只有母亲和林道一了。除此之外,曾经是有过一个女友的,热恋期时她想必也有爱着自己的吧?爱自己的柔情,爱自己在爱情中的固执,爱自己对她的不离不弃和一再容忍,爱自己完美男友的形象,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