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宁絮哭的不是长久不见的老师,他哭的是迟来近十年的委屈,他失去的,比沈长风知道的还要多,他发现其实自己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两手空空。
“阿絮,你怎么总是不爱说话?”
从前也有人叫他阿絮,满腔赤诚,少年心性。他是怎么对她的呢?宁絮记得,那时候,每天早上,他都要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看一会桌子上的甜甜圈,然后前排就会转过来一张充满少年气的脸,那时候李怀云的脸还不像是现在这样充满Yin郁,棱角也稍微浅一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邻家姐姐,李怀云眨眨眼睛,“阿絮,不吃可就浪费啦。”然后她就会转过去,任他怎么叫都不回头,直到吃了甜甜圈,并恰巧发现,这个甜甜圈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那种。
放学的时候,宁絮背着画板,专门堵住李怀云,“你不用给我带早饭了。”
李怀云只困惑的眨眨眼睛,大概是因为下课刚醒来的原因,眼里还有点迷茫,然后眨了眨眼,只笑着说,“好吃吗?”
宁絮被架在中间,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别给我带了。”
李怀云摆了摆手,“明天有焦糖的。阿絮再见。”李怀云的声音很好听,她叫他的名字的时候,声音里总是带着点说不出的味道,听得宁絮皱了皱眉。
李怀云走进面包店,吹了声口哨,漫不经心的扫过面前的一排甜甜圈,她皱了皱眉,明明那么冷冷清清的人,怎么就喜欢这么甜甜腻腻的东西,但像是习惯使然,她伸手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好吃的,既然要买,那还是买个好吃的吧,钓鱼嘛,总得用点心。
她捂着手里的热牛nai,小心翼翼地防止牛nai凉了,上一次看到宁絮家贫困成那个样子,她还有点不舒服,然后自作主张的加了一杯热牛nai,宁絮似乎妥协了,他放弃了抗争,早起会默默地跟她道谢,偶尔在他身后眨眨眼睛,然后满眼迷茫。
班里一共五十个人,每个人都知道宁絮是个内敛的人,他倒是也跟人和和气气,满脸微笑,只是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也不见谁跟他关系特别好。这些天,只一个李怀云,众人感叹,这块大冰山硬是被啃下来了。
李怀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头看见宁絮看着桌子上的甜甜圈,眉头忽然舒展了一下,然后正对上她的目光,李怀云眨了眨眼睛,“喜欢吗?”
宁絮无奈地笑了一下,“谢谢。”
李怀云转过身,前排张赫转过来,她是班长,组织班级活动,都是她的工作,“怀云。周末聚会,你来吗?”
李怀云挑了挑眉,“怎么?”
张赫看了眼宁絮,“你把宁絮带上吧,一年到头,高三估计也就最后一次见面了。”
李怀云思考了两秒,答应了下来,“好,我会跟他说。”
张赫心满意足的转过身,李怀云又瞥了一眼身后安安静静的宁絮,她勾了勾唇角。她自降身份来淮海一中已经三年了,三年时间足够她在宁絮的身上留下印记,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那双平时充满阳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Yin翳。李家人埋在骨子里的血气,终于冒了点头出来。
那天放学,李怀云收拾东西,然后靠在了课桌上,等待宁絮,宁絮抬头有点疑惑,“怎么了?”
李怀云笑着撑在他桌子上,“阿絮,周末班级聚会你去吗?”
宁絮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李怀云听了这话,像是一只巨型犬那样,耷拉下来了耳朵,眼里有明显的失望之色,“真的啊,可是我都跟他们打保证你会来了,毕竟我跟她们关系也不好,想着有你在,还能好一点。”
宁絮有些为难,“可是……”
李怀云连忙摆手,“没事没事,那你还是忙你的吧,是我唐突了。”
宁絮盯着笔尖,摇了摇头,然后走了。
李怀云盯着那个背影,吹了口气,一根羽毛就飘飘悠悠的飞了起来,同时她意识到一件事情,她装出来的失落里,似乎有几分是真的。
晚上睡前,李怀云收到了宁絮的短信,“那我去吧,下次不要替我答应别人了。”
她摁灭了手机屏幕,躺在床上,看了床头的全家福一眼,闭上了眼睛。
宁絮周末坐在画板前,望着窗外的树影沉思,贺斐站在他身后,放轻了脚步走近了他,“怎么?想什么呢?”
宁絮抬头望着父亲,将头往后干脆直接靠在了他的肚子上,“爸爸,我觉得缺点什么。”
贺斐看了旁边已经干涸的颜料,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关系,缺点什么,是要等的,没有答案就放着吧。”
宁絮眨了眨眼睛,“爸爸,《满城□□》你画了多久?”
贺斐笑了笑,“二十三年。”
那时候宁絮不明白,二十三年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他偶然知道,二十三岁的时候,是他嫁给宁姝的年纪,他用自己一生的心血,画成的。
窗外突然飘飘悠悠浮起来一个气球,气球上带着一小包糖果,堪堪停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