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所愿。
等秦舫坐在软轿,枕着自己的胳膊打着小盹,周永贞就侧卧在她身边,一页一页翻着这阵子京城里人手一本的话本。这么时兴又通俗的读物,秦舫放在枕头底下用来催眠,一个没留意跑到周永贞手上去了。
才子佳人,悲剧结尾。为自家小姐牵红线的小丫鬟,在女主角死后,也被主人家动用私刑乱棍打死。
薄薄几十页的话本,轿子尚未行到将军府,周永贞已经翻完,而秦舫颠簸一路,终于睡着。
周永贞掀起轿帘,向驾车的车夫吩咐一声,一行人在将军府一街之外停了下来。
只因为,他们的王爷爱护这位娇小的妻子,要让她小憩片刻。
*
在将军府的一年间,秦舫闭门不出,但在王府的日子,要比那一整年的时间更难熬。
她把自己收集而来、又或是手工制作的化妆工具藏在妆奁里,虽然它时时摆在她触目可及的所在,秦舫从没有打开过。
改容换貌又怎么样?她还是她,用从前的招数,会被周永贞手下的侍卫一眼认作可疑。他们和过去看守她的几个婆子不同,更年轻,更敏锐。
秦舫意识到,直到此刻,她才是真正地处在了囚笼之中。
她不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出府。身边带着一个侍女两位侍卫,周永贞就默许她所有的出行。
但周永贞妻子的身份就是一把锁链,她在选择从容地嫁给周永贞的同时,就从他手中接过了一模一样的面具。
权利总是伴随着义务而来。
秦舫已很久没有再画樊莹的人像,过去留下的几幅画卷在火盆里燃了一堆灰烬。这不是自由恋爱的现代,她已为人.妻,樊莹也不会在白马寺待一辈子。如果是在现代,她会毫不犹豫地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但现在的她,连向樊莹走近一步都要经历漫长的心路。
樊莹曾说欢迎她日后的来访,她却迟疑。
至今和樊莹的交谈也只有一回,秦舫还是大大方方让她住进了自己的心怀。
她敢迷恋上樊莹,却终归是不敢拉着樊莹和自己一道掉进深渊的。
两个月的王妃生活,秦舫自以为彻悟了,要在樊莹的人生中充当一位过路客。第二日,樊莹的书信到了王府。
樊莹字迹娟秀写了她的名字,称她为“友”。
第10章 (十)
樊莹常住在白马寺,不能登门造访,所以向秦舫提出邀约。秦舫出阁前和樊莹没什么交集,反而在婚后,有了这样的往来。秦舫捏着手上薄薄一张信笺,心知这已过了一遍周永贞的手。
若是见个无足轻重的人也就罢了,但樊莹是樊太师的独女,秦舫不能自作主张。周永贞同意了,她才能看到这封信,周永贞允许了,她才好毫无顾虑地和樊莹相交。至于周永贞为何会同意……秦舫及时停住思绪,避免再深思。
秦舫的心上压着一块重石。她做错了选择,因此眼睁睁看着它将自己的胸骨磨碎,压塌。
再次站在樊莹的院门外,心境已截然不同。上一回怀着期待,这一回,唯有对自己满心的不忍。
明知道,樊莹不是一般的美人。结识越深,抽身越难。
吱啦啦推开门,立马有婢女迎上前来,面上笑意端庄,仍不及樊莹的万一。秦舫一步踩在小院细雨洗浴过后的软泥上,心知自己对樊莹的那点爱美之意,早已经生出贪婪占有的欲.心。
樊莹在书房,婢女直接将她领到门口,抬手恭请,不再随行。秦舫莫名就紧张起来,右手缩在宽松的袍袖里,捏住细腻的布料蹭掉掌心shi汗。
樊莹写得一手好字。秦舫进门时,樊莹左手挽袖,右手笔走龙蛇。秦舫走到桌案前,低头一瞧,怔住。樊莹写信时用的是蝇头小楷,娟秀可爱。这会儿练字,却是行草。落笔自如,洒脱俊逸。
字如其人。秦舫没想过樊莹还有这样的一面。原本担心寺庙中的日子过于清苦,会累着樊莹,秦舫已知道自己小瞧了她。女子地位低下的这个架空朝代里,樊莹在此间,应该是自得其乐。
樊莹又不是她!庸人才自扰!秦舫不知不觉就羞愧起来,低头之后,半天在没有抬头。
“秦小姐,你也喜欢写字?”
信,送上了晋王府邸,但樊莹还是用小姐在称呼她。秦舫不知樊莹是通透,还是不谙世事,又是一怔。
入目便见到樊莹澄明如水的一双眸子。樊莹谈字,言语间尾音扬起、带着少女的俏皮,俗事何曾入了她的心呀。秦舫受了惊吓一般,垂下脑袋,专注于樊莹的字迹。
“不懂字,但偶尔会画人物……和山水。”
从来只画樊莹,山水只是她心神不宁之下随口撒的谎。
樊莹道:“若你有兴致,今日可能为我做一副画像?家中长辈牵挂,也好聊作安慰……”没等秦舫应答,她自己又摇摇头,“画像费时费力,我请你作客,不该如此。”
独居寺中的生活,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来说,或许还是孤寂了些。秦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