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性情改,削发为僧出家在五台,儿六弟镇守三关为元帅,最可叹儿七弟,他被潘洪绑至在那芭蕉树上乱箭穿身无处葬埋!”
干净漂亮的一段唱,匡妈妈看着侧幕边的滚动字幕,听入了神,匡正低声说:“演员是个小姑娘,二十出头,很漂亮。”
匡妈妈端详台上的“老太君”,直摇头:“漂亮也不行,老气横秋的,配不上你。”
匡正一愣,苦笑:“妈你说什么呢,是个女孩就往我身上扯。”
“要不扯什么,”匡妈妈拿眼斜他,“妈妈我现在没别的烦心事,就是一门心思给你讨个老婆,谁叫你不让我省心!”
下面一出是萨爽的《三岔口》,武生是从市剧团借的,两个练家子一黑一白,鹰啊雁一般在台上翻飞。
这么Jing彩的戏,匡妈妈却心不在焉,她知道匡正每天下午去找宝绽,人家两个相好,她搅不散。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这么Jing明的儿子,Jing明得甚至冷血,怎么会在这件事上犯浑,那么多好路他不走,偏去走这条歪路。
正发愁,萨爽回身下台,琴声一转,应笑侬袅袅婷婷走上来,满头的珍珠点翠开屏一样华贵,粉面桃腮胭脂唇,含羞带嗔地唱:“自那日与六郎阵前相见,行不安坐不宁情态缠绵。”
匡妈妈见着“她”,一下子就被这抹艳光拿住了。
张派名剧《状元媒》,讲的是柴郡主随宋王到边关射猎,在潼台遇到辽兵,被杨六郎解救,恰巧此时傅丁奎也来救驾,宋王于是误将郡主许婚。柴郡主爱慕杨六郎,偷偷以珍珠衫相赠,回京后误会解开,宋王遵照先王“得珍珠衫者为驸马”的遗训,将柴郡主许配给杨六郎,皆大欢喜。
“哦哟小正!”匡妈妈拉着匡正的手,“小姑娘好灵啊!”
匡正一脸冷漠:“一般般吧。”
“哪里一般般,”匡妈妈压着声音,“你看男人看久了,看女人的眼光都没了!”
匡正无语:“应笑侬,大青衣。”
“你认识?”匡妈妈立刻问。
“嗯,”匡正点个头,“很熟。”
匡妈妈的眼睛都放光了:“认识……你不拿下,这孩子!”
匡正笑了:“妈你喜欢这种的?”
匡妈妈看傻瓜一样看他:“哦哟,仙女下凡谁不喜欢?”
“我要是追他,”匡正憋着笑,“你没意见?”
“那我有什么意见,”匡妈妈一本正经,“你要是追到她,我烧香拜佛保佑你们修成正果!”
说到这儿,伴奏的胡琴突然嘎吱一响,时阔亭像是没拿稳弓子,手上脱了扣,应笑侬的唱跟着滑出去,跑了音儿。
开年第一场戏,这是砸锅的大纰漏,满座的客人都听出来,齐刷刷看向侧幕。
应笑侬立在台上没动,梨园行的规矩,角儿上了台不能看场面,不论有没有伴奏,他只管观众,胸口的气定住了,一板一眼接着唱:“百姓们闺房乐如花美眷,帝王家深宫院似水流年!”
台下很静,他一勾一顿,抑扬有致,等着时阔亭的弦儿跟上来,一段端庄婉约的二黄原板,带着失了手的琴师,带着满席挑剔的看客,重新回到柴郡主浪漫的故事中去,回到他强大的艺术魅力中来。
“这姑娘,”匡妈妈由衷佩服,“真有样子,大气、压台。”
“妈,”匡正不得不说实话,“人家不是姑娘。”
匡妈妈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是个小伙子。”
匡妈妈当他开玩笑:“骗妈妈呀?”
“男旦,”匡正撇撇嘴,“脱了凤冠霞帔,又刁又辣。”
男旦……匡妈妈怔在那儿,瞠目结舌。
台上的应笑侬仍然艳光四射,挽着水袖,兰花指将露不露,一举一动雍容华贵:“但愿得令公令婆别无异见,但愿得杨六郎心如石坚,但愿得状元媒月老引线,但愿得八主贤王从中周旋,早成美眷——”
柔肠百转的小女儿情态,但因为是郡主,是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情投意合中也抛不开家国天下:“扫狼烟,叫那胡儿不敢进犯,保叔王锦绣江山!”
“好!”台底下一声接一声喝彩,捧的是倾国倾城的柴郡主,更是临场不乱的应笑侬,匡妈妈跟着拍巴掌,心里说不出的遗憾:“这么好的姑娘,怎么成了男孩子……”
应笑侬谢座儿下台,借着扭身的功夫往侧幕一瞥,只见时阔亭在舞台光投下的暗影里默默甩着腕子,他那只Jing疲力竭的手,怕是不成了。
上台口,宝绽身穿红蟒,顶着雉鸡翎子和应笑侬错身,没有多余的话,只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阔步登上舞台。
刚踏出个影儿,台下的叫好声就chao水般漫开了,沙陀国的大千岁李克用,和封箱戏一样的戏码,一出威武热闹的《珠帘寨》,把年尾和年头连起来。
宝绽往台中央一站,把金扇一展,两眼迎着掌声,玻璃翠游刃一挑,顷刻间便把台上台下散了的心神收回来,牢牢捏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