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经接近十一点。室内空调的温度偏低,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漫无目的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了许久,才完整地想起自己身处何处。
遮光窗帘没有拉开,室内仍是昏暗。手机屏幕在一旁悠悠泛着蓝光,许多条未读信息弹出来。薛枞取消静音,又听到接连不断的提示音。
他点开一看,大半来自黎问,几乎都是图片。第一张是怼着镜头拍的小猫爪子,被捏住了柔软的rou垫,逼出正在修剪中的尖利指甲。往下滑都是打闹着的两只小毛团,在猫爬架跳上跳下,自以为警觉实则傻乎乎地跟着逗猫棒转圈,好些都拍出了虚影。最后一张是刚洗完澡蔫了吧唧的英短,被捋着毛摊在黎问的手掌心下头,另一只则懒洋洋趴在地毯上半眯着眼睛,优哉游哉地看戏,因为对焦的缘故,狡黠的蓝眼睛里凝出两道射线般的红光。
黎问没发太多文字,只在中间插了一条,说球球有点茶饭不思,都掉毛了。
薛枞其实觉得这猫看上去比之前还壮实了一点。
他回忆起许久之前的那场争执,觉得因为黎江穆轻蔑的一句话就被刺痛了自尊心、朝黎问发火的自己很莫名其妙;若无其事给自己发猫咪图片、好像他们关系非常亲密的黎问也很莫名其妙。
不是他太敏感就是自尊太廉价。
并不是黎问的错,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于是薛枞点开网页,去搜索引擎截图了几条千篇一律的百科问答,回复给黎问,没多久手机就响起来。
是陌生号码,薛枞看着屏幕闪闪烁烁了一阵子,才按下接听。
“请问,”对方的声音很快传过来,在不稳定的电流里有些飘忽,“是薛枞吗?“
这个没见过的号码在未接来电里出现了许多次,薛枞以为是宋澄,原来并不是,但他对这个声音不算陌生:“叶医生。”
"是我。”叶祈并没有马上答话,他没想到薛枞能直接认出他的身份,“我想和你聊聊宋澄。你现在方便吗?”
“你说。”
“宋澄他,”叶祈可能以为会被拒绝,听到薛枞这么干脆,反倒停顿了数秒,“你也见过了,想必和你从前认识的……有比较大的变化,”叶祈又顿了顿,好像坦白这件事非常困难,“我猜测,他应该是出现了‘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症状。通俗点说,就是人格分裂。”
“‘猜测’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只能从表征判断,”叶祈小声地叹了一口气,“宋澄不肯接受诊断,不愿意接受治疗。”
“这种话会让人怀疑你的专业性。”薛枞不太客气,“取得病人的信任也是心理医生专业素养的体现。”
“他不是我的病人,”叶祈苦笑道,“但他是我的朋友。”
“随便吧,”薛枞语气平淡,“我已经猜到了。”
叶祈被这句轻描淡写的回答堵住了许多将要出口的劝解。因为薛枞没有表现出他所以为的震惊、质问、恍然大悟或是释怀,统统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
“在回国之后,你的催眠失效,我有很长时间可以理顺这些事情。”薛枞提到被催眠,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愤怒,用陈述的语气继续道,“前后串起来想一想,显而易见。我认识宋澄的时间比你更长。”
“那你……”叶祈觉得这场对话进行得比较困难,一切都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他在宋澄家里见过的那个陷入虚假记忆、虽然沉默却乖乖听话的薛枞,并不是眼前这一个,“你怎么想?”
“我应该怎么想?”
“他是为了你好,”叶祈的每句话都变得不那么容易出口,他有点无法说服自己,“虽然他的方式不对。我也对此……感到十分抱歉。”
“都一样,”薛枞却回答道,“没什么区别。”
“并不一样,”叶祈听出他的漠不关心,将声音提高了一些,辩解道,“你不明白,他并不是出于自愿想要囚禁或是伤害你。“
“你想表达什么?”
薛枞的反应平淡得像是事不关己。
“难道你不知道,对他而言,“叶祈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开始变得激烈,于是把语速放慢,“对他而言,你有多重要,任何意义上都是。当年他要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听起来很无私。”薛枞本来不想回答,却又不知为何,打断道,“你好像比我还了解。”
叶祈难以忽视他语气里的讽刺,强忍下挂断电话的冲动,说道,“对,他的事你比我清楚得多,那你就该记得,在他目睹你和,”叶祈勉强记得不去提及薛枞亡故的胞姊,“你们,被迫从楼上跳下来之前,他的父母也才刚刚去世。”
“因为车祸意外身亡,是你陪他在灵堂待了整整一周不是吗?”说到这里,叶祈将语气缓和下来,“亲眼见证事故现场,无论是谁,都有极大几率陷入较长时间的心理障碍。宋澄接二连三地失去重要的人,但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心理干预。”
叶祈没有等到薛枞的表态,他继续道:“宋澄告诉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