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薛枞是被一段琴声吵醒的。
那是于他而言,旋律异常熟悉的变奏曲,悠扬欢快,指法算不上繁复,像是暗夜里裹挟着旧事奔腾而来的水流,毫不引人注目,只能令特定的人沉溺其中。
束缚双眼的东西不知去了哪里,薛枞抬起头,只见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架钢琴。弹奏的人背对着他,袖口工整地卷起,露出低调而华美的腕表。漂亮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翩跹,泻出清泉一般的泠泠琴音,在洁白的键盘上一掠而过。
薛枞不禁怔住,房间里暖气充足,他却感到浑身发冷。
曲毕,那人回过头来,眼神凝定。分明演奏完欢快的曲调,却没有沾染上一丝与之相关的情绪。
“现在你说,我是谁呢?”
薛枞的手无意识地拧紧了被单。
记忆里与他初见,是有人将他带到薛枞身前,笑着强迫两人双手交握:“我练习的时候,让他陪你吧,别又忘了吃饭。”
那时的薛枞只是无奈地收回手去,又不愿拂了她的面子,小声抱怨道:“我不需要人陪。”
“不准拒绝。”那人绑好足尖鞋的缎带,踮起脚来,借着短暂的身高优势,亲昵地揉乱薛枞的头发,“妈妈又在催我了。况且,他可比我耐心得多。“
被安排了照看薛枞的男生也没有显露出一丝不耐,只是在她临走前,才轻咳了一声,带着些许尴尬,提醒道:“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哦对了,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她小跑着回过头来,知道薛枞不喜欢陌生人,更不会对别人有什么亲近的称呼,就故意对他做了个鬼脸,“你叫他宋澄哥哥吧。”
她的声音越飘越远,仍听得出明媚的笑意:“别被妈妈发现了。”
“——宋澄。”
薛枞的眼睫微微颤抖,他的声音也跟着微微颤抖。
宋澄向他走过来。他穿着淡色的风衣,更显得肩宽腿长。
一直以来,宋澄看上去尤其像那一类不萦于物的谦谦君子,气质上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与疏离,任谁也想不到,他也可以是这样偏执的一个人。
薛枞死死地看向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忍不住用目光描摹他褪去稚嫩的轮廓,时光将曾经温润的弧度打磨得棱角分明,那眼里的光亮也终于湮灭了。
原来这些年,竟还有另一个,无法逃离的灵魂。
或许是这样的神色将宋澄刺痛了,他迅速将柔情的面具撕毁。
薛枞右手的锁链被他粗暴地解开,本就因为挤压而充血的手腕被磋磨出片片血红的痕迹。
“……为什么要让我再遇见你呢?我本来都快忘了。”
薛枞任他动作,比几日前被注射了镇定剂的时候还要温驯。
可这样不反抗的妥协却并不能令宋澄满足,他更靠近一些,一只手扯住薛枞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宋澄面前,冰冷而压抑,它像是根本什么也没看,又像是透过眼前的人看出去,看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方。
“薛枞,” 他像是要将这个名字咬碎嚼烂,嗤笑一声,“你真会自欺欺人。”
薛枞闭上眼睛。
宋澄的手指拂过他因来不及修剪而略长的刘海,又垂下头,轻轻吻着薛枞的眉角。温热的气息吹在眼睑上,薛枞条件反射地想要往后退去,又想到什么似的,僵在原地。
“别动。”宋澄将他扶起来一些,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薛枞的后脑勺抵着他的下巴,整个人都像嵌进了他的怀里。
如此紧密的接触催生了片刻的温情,宋澄低声说道:“我很想她。你忘记她了吗?”
薛枞的面色更加苍白。
“在我眼前,”宋澄将他的脸转过来,神色晦暗,“她碎掉了。一节一节地。”
薛枞浑身的战栗渐渐无法止息,宋澄将他牢牢按在自己胸前,好像这样他就永远无法逃离。
“她那天特意穿了裙子。她很漂亮,你知道的。”
像是毒蛇吐着信子,宋澄将薛枞困在自己身边,与其说是交谈,更像是将难以承受的痛苦回忆统统抛给另一个当事人,即使无法分担,无法转移,也不要独自一个人沉沦。
薛枞的眼神被长而密的睫毛遮掩住,因而也没人能看到那里头融化的冰棱,已成了蒸腾的水雾。
宋澄的手移向薛枞毫无知觉的大腿,他恶意地揉捏了一下。这已经是纯粹的羞辱了,可是仍没有激起薛枞眼中的波澜。
“那时候你痛吗?她是不是更痛?”宋澄头一次将这些话说给心理医生以外的人听。压抑了多年的心绪,如今也只能这样语无lun次地表达出来,可是薛枞不用试图去拼凑。
他什么都知道。
“不要说了——”
随着宋澄的描述,薛枞比他更深地陷入了回忆。以为封存完毕、早已麻痹的痛苦,如今又一次被狠狠撕开,令他毫无招架的余地。
“她和我约好第二天,去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