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似笑非笑地看我:“若不是你要对不起我,你我之间,怎么还用得到‘求’这字?”
我被她笑得心中发毛,踟蹰道:“一定说是求…那倒也算不上。只是…只是我在想,你…能不能将他那里的人撤去一些,任他自主?”
阿欢慢慢地敛了笑:“他和你说了什么?”
我抿嘴道:“他没和我说什么,只是…我自己感觉。”守礼来和我说时我尚无所觉,至今才慢慢地回过味来——阿欢根本便没提守礼带守仁出宫这事,想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且守仁也已十三岁,既非嫡长,又非极受宠,还是半大不大的年纪,只要不结交外臣,偶然溜出宫去,未必便是什么大事,守礼却宁愿郑而重之地跑来城外求我,也不敢自己来和阿欢说,再想起他第中全是阿欢的人手,妻子一怀孕便被接进宫中,我实在怀疑,阿欢…是不是管他管得太严了?
阿欢站起身,在左近来回走了一圈,许久方道:“我不答应。”看我要说话,将眉一扬,扬声道:“先说另外一件事罢,看你最上心的,倒像是那件。”
我见她面色严肃,只得将到口的话咽下去,慢慢道:“我想若此次不曾开战,或是等打完之后,朝局平静,便向阿娘上疏提议,括天下户口土地。”握住她的手,又道:“这事…还未曾与崔二他们说过。”
第481章 母子
括户的事我已想了许久了。之所以从不和别人说, 一是因此事关系重大,二则是因此事纯是为了我一人。
我迫切地需要威望,而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武承嗣刚死, 武三思一时尚难以独挑大梁,李暅才回都中、新立为太子,李旦羽翼未丰, 而母亲已老。
许多人都看出了这一点, 崔明德和阿欢都直白地与我讨论过这事,阿绍、兰生、贺娄之流未必看得这样明白, 却也或多或少地与我提过更进一步的意思。但是没有人和我说过到底要如何去做。她们固然给了我种种安插人手、培植势力的建议, 却从未和我说过到底要获得何种威望,而这恰恰关系到了我获取威望的手段——凡属古之有威望者, 要么名正言顺(这于我几乎是不存在的), 如许许多多宗室宗长、凭辈分血缘而得重用,要么威权在握, 或以财帛利人,譬如王莽、董卓之流, 乃至本朝高祖,再要么, 便是以己身资历才华信服于人。
李暅既已回来, 我想我大约只能——也只愿——走最后一条路。
而走最后一条路,便亟需一件大功业来证明自己。本来匡扶李氏便是件大功,但一则此功劳与我所求,其实互相违背, 毕竟与“李氏正统”相一致的,便是“礼法纲常”,且二则本就有许多热心人在忙着,无法单归功于我或其他任何一人;军权我不敢、不能、亦不好动,且以大战兴功业亦失我本愿;朝政上除此二事之外又无甚大事,要出政绩,又要实用,恐怕还要从我所熟悉的财政入手,而这恰又与我之所求不谋而合。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句简单的话在我曾经的课本上躺了许久,在我尚怀着勃勃雄心、初与朝政时,也常被我挂在嘴边。但直到最近,我才真正了解到这句话的巨大威力——独孤绍告诉我,奉天局中的女人,无论良贱,都极为抢手。无论是力田农户,还是市中小民,都以娶到这样的新妇为荣,甚而有良民争相求娶贱户、部曲女的奇景。
造成这一件事的原因很简单,这些女人能挣钱,挣的还不少,一人上工,足以养活三丁之田。
以前世的眼光来看,这样的情形多少涉嫌“物化女性”,但以时下的局势情形,能被物化者,才是更有权利的那个。
奉天局所用的女工,连正职到兼任,到现在也不过数万,与全国人口比起来,不过沧海一粟,但奉天局的事,却为我的理想指出了一条明路。
在这个人人都是社会资源的时代,女人们最大的出路,便是让自己有用。倘若我能让她们更容易“有用”,则平等之路,走起来当更光明。
我已仔细比较过这时代男女的优劣,男人最大的优势,在于有力气,于是与生存最息息相关的种田、筑屋、打仗,便都是男人的职责,国家分田分给有劳力的男人,课税亦课在男人头上,称之为“丁”,我要做的便是稍抑男人之长,而补女人之短。
括户只是第一步。之所以从这做起,是因这既是历代朝廷已有之惯例,又是历来的一大难事,做出来于国有实利,于我有名声,于抑制豪强亦有好处,还可令我掌握国情,知道下一步的方向——最主要的是,朝廷现在也没钱了。
说起来好笑,奉天局之立,初时倒颇补了国用不足之处,但到后来,收入既多,开销更大,不知不觉间,国家竟又恢复到了奉天局未立之先,倒还不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但若是此刻想办些什么大事,决计千难万难——而我偏偏想要办些大事。
阿欢一下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挑眉道:“括户之事,行之冗繁,耗时甚巨,收效却未可知,还容易得罪人,不如寻个由头,提倡朝中崇尚个什么风气——譬如廉洁、奉公之类——提拔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