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愤不平。
景姝依旧没说话,那意思就是让翠翠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们自作主张地去成衣店里买了两套衣服,顺便打扮成侍女的模样,换了另外一家,看了看货色觉得还行,就说我们府中的小姐有喜事要办,要了他所有的中等丝绸,老板看样子没有怀疑,毕竟现在这个时候中等的丝绸反而卖不出去,而且京城中富贵人家这么多,他也不可能知道哪家小姐要办什么喜事了。”
白景姝看着她们两个,沉沉的黑眸瞧着她们俩遮掩不住的紧张神色,嗓音略微冷淡,“然后呢?”
“然后我们去了另外一条街,也是用同样的方法,买了三十五匹中等的丝绸,十匹质量偏下的绸缎。”
弘宜添了一句,“而且价钱要便宜很多,中等的丝绸最多也才三两一匹,而偏下的丝绸不过五十个铜板。”
白景姝有些好笑,眉眼间的苍白似乎柔软了很多,像是摄入一道暖黄的金色光芒。见此,翠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却听到她问:“为什么要去不同的街?”
“因为翠翠说如果是一下子买了那么多丝绸,肯定会引起人怀疑地,主子肯定是不愿意让别人知晓的。”弘宜回答。
白景姝颔首,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又淡淡问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中等丝绸买了很多,偏下的却没多少吧?”
翠翠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了,弘宜没有多想就开口,“可是主子,中等丝绸此刻卖不出好价钱,贵族不愿意用中等的,平民买不起,它的价格可以压到最低的,那它的上升空间就会很大。”
“你懂的问题,那些人如何不懂?他们买了这么久的都没卖出去,你如何能保证可以令中等丝绸的价值提升?”
弘宜一时哑口无言,见主子微微苍白的嘴唇,还有那柔和的下颚,可眼中却完全不同于面部表情透露出来的柔弱,反而像是……一块石头,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贴切的比喻,坚毅冷硬。
她脱口而出:“反正有主子在就一定可以的。”
这种满满的信任又透露出几丝赖皮的味道让白景姝一噎。她瞥了一眼弘宜,望向翠翠,“翠翠,你说。”
孰料翠翠也只是垂下眼睑,低低回答:“我和弘宜的想法一样。”
“……为何要打扮成丫鬟?”
弘宜:“……”
翠翠:“……”
是在怪她们自作主张吗?
三人间,沉默如草木。
白景姝很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没有想过扮成富贵人家的小姐模样?”
“……”
“……啊?”弘宜不像翠翠保持缄默,很是遵从内心的心愿叫了出来。
白景姝站起来,幽幽的目光落到她们的身上,“既然你们知道身份地位高一点就可以压价,为什么没有想过用更高的身份?大小姐?或者是女扮男装?”
“可是……”弘宜脸猛地一红。
翠翠依旧没说话。
白景姝几乎一眼看穿她们的想法,“是害怕吗?害怕被别人看出来自己根本不是掌上明珠金枝玉叶?还是你们本身胆怯?”
弘宜的脸再次变了颜色,一片雪白。
身世就像是烙印一样,印在身上退不掉,她们拥有了机会可以将身份提升,可以获得别人赞同眼光,可却因为那些可在骨子中的卑微,到最后花了银子,也是花着银子去换取一个伺候别人的身份。
一针见血,真是因为这样,才会显得格外地难为情和莫名的羞愧。
白景姝突然轻笑起来,翠翠抬目望去,但见她的笑意里寒凉一片,凉薄如雪,似薄薄的刀刃,在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了自己一刀。
“让你们到酒楼,一来是让你们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二来……”她微微一顿,寒意的目光收回去,“学习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或高贵,或优雅,或热情,或冷淡,或倨傲,他们的神情举止,你们都好好学习!”
“是。”
“好好的。”
白景姝慢悠悠地踱步到窗前,将原本只打开一半的窗户一下子全部推开,寒风猛地灌进来,透过窗户看到外边院中萧瑟的冬天景象,她回过头冷静问:“你们怕什么?那些出身高贵的,不过是投胎时比你们幸运而已!好好想想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不是自己的出身是如何的卑贱!”
声如珠玉,落在耳边还有玉器清脆相击的音在萦绕,脑海中的某根弦仿佛一下子被波动开。抬眼望过去,那个人还在窗前,冷风扬起她的衣袂,可清朗的眉眼透着一股子优雅沉意。
短短几句话,凉如水,泼在了脸上,清醒了大半懵懂神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十多年的人生,这一刻仿佛才启蒙,一道尘封已久的门缓缓打开来,曾经的过往浮生,岁月颠簸流浪,布满了荆棘黑暗和绝望,夜深人静可以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绝望的求救声和呜咽声;而前面是阳光明媚,碧海青天,芳草萋萋,有欢快的鸟鸣,漫步丛林野花摇摇,悠然街道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