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宁泰城,归属于裘思之手的各路势力,在宁王死后迅速地开始整合。
有些人心怀楚朝,有些人野心勃勃,有些人身不由己。
“我去集贤坊顺带走了一趟巡城衙门,加上昨夜那些禁卫军,终于发现其中的关键。”
孟戚坐起身,看着下面的兵马沉声道,“裘思剑走偏锋,他控制的不是世族权贵,而是各部衙门的小官小吏,宁泰的腐朽,反而成了裘思的助力。”
这些真正办事跑腿,甚至无品级的人,是裘思手里真正的底牌。
他们没有远见,没有显著的才华,只能把属于自己的事办好,这样就够了。
失去这些小官小吏,权贵反倒成了聋子哑巴,他们养的私兵不是被关在府里,就是被生生打散。
在吏治腐朽的地方,正印官所谓的清贵就是万事不理的懒惰,除了倾轧夺权,他们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小官小吏嘛,不过是看人脸色的墙头草,捞一点好处,风吹两边倒的走狗,忽然有一天养熟的狗反过来咬人,权贵都反应不过来。
“还有这些官兵,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裘思是谁,只是听令行事。”墨鲤专注看了巡城兵马许久。
他们应该有个心服口服的上官,平日对他们恩威并施,深得他们的敬重,且十分有能力。所以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下意识地听从了上官的命令。反正又不是谋逆篡位,只是维护城里的安宁,抓一些想要趁机作乱的权贵。
“这就是大夫觉得无从下手的原因,这局棋在宁泰,其实已经终盘了。
“秋阁主再不回来,就来不及了。”
301.今困于斯
李有福吸了吸鼻子, 他闻到一股诱人的炖rou香味。
不会错的, 这是西市那家“客云来”酒楼的招牌菜, 还有芝麻松糕的香味。
整座宁泰城找不着比他家更好吃的店, 点菜的人是老饕啊,这两样配着又好吃又够味。
可是这里距离西市很远,哪怕用提盒装着等拿到这边来也应该“过气了”,松糕会被炖rou散发的热气熏得受chao失味,炖rou变凉凝结油花, 怎地现在闻着像是刚端上桌呢?
难不成这里多了一家客云来的分店?
李有福东张西望,除了一溜的药铺、干货铺子、茶叶铺之外, 什么都没有。
本来也是,这条街根本不该有卖吃食。宁泰效仿太京而建, 集市街坊都很有讲究,卖死物跟活物分开, 卖干货跟鲜货的也不在一起,吃穿住行四大块更不挨着。
要从客云来到这边,得走七条街,哪怕他们巡城衙门里常给人跑腿的差役也得花上两刻钟。
虽然今天路上空空荡荡,不像往日那般拥挤, 但是要让这两道菜不失滋味, 只有拎着提盒飞过来了。
李有福下意识地望向屋顶。
——奇怪,香味好像真的是从高处传来的。
他再次吸了吸鼻子,然而只有残余的气息,他又不是狗, 没法循味追踪。
“李校尉?”
“来了!”李有福回过神,下马到了一个老吏面前。
宁王的官制混乱,既有正式朝廷的官职,也有藩王属臣的官衔。
校尉是有品阶的武官,可校尉跟校尉也是不同的,同在巡城衙门,程泾川就是很正式的六品校尉,领差事有俸禄,李有福却是个不入流的从九品,说是校尉,不如说是捕快头目。
差役捕快是下吏,贱籍,子孙后代都不能科考。
李有福每月饷银是衙门发的,不从户部走,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就太多了,基本要被克扣一半。
下吏差役拿不到钱是怎么养家糊口的呢,就去盘剥百姓。其中税吏最凶狠,他们有几十种捞钱办法,最常见的就是大斗小称,收缴粮税时不看重量,只看容器,造大斗把粮食堆得冒尖还时不时抖落一些在地上,朝廷定下的百斤税粮他们能收上来一百二十斤。
税吏固然缺德可恨,税吏自己其实也有一肚子怨气。
他们“捞”来的钱,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属于自己,其他的还是要交给上头,就是扣了他们口粮饷银的上头。
“我们就是一条狗,放出去咬人,回来摇尾巴,才能活下去。”李有福的祖父就是一个税吏,临死前放心不下自己一家,吃力地握着儿孙的手说,“今天狗有食吃,明天就可能被杀了烹rou。我们在外面作威作福,做尽了损Yin德的事,我们真正捞到什么好处了吗?”
李家人对这番话很不满,什么叫狗,哪有这样自贬的。
唯独李有福忽然想起衙门里几个同僚因为没收齐赋税,去年秋日以横征暴敛扰乱民治的罪名斩首了,百姓听闻处死酷吏高兴得像在过年,烂菜叶子臭鸡蛋砸得囚犯满头满脸,囚犯的妻小无助地哭嚎着。
他们的家被抄了,身无分文,瑟瑟发抖。
过了没几天这些人也不知所踪了,也不知道他们是被卖去了工坊,还是窑子。
李有福难以释怀,因为收缴赋税一年比一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