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上来,樊晨从树上滑下来。三人低头看着槐树下已经不能动弹的病童。
一个多月的野外生活,再加上没有得到很好的护理,这个原来在幼儿园里无忧无虑地生活的小孩已经面目全非:原来应该是童花头的头发干枯如稻草,原本圆圆的小脸已然凹陷下去。花裙子变得破破烂烂,单薄的小小身体更是因为腐败而变得惨不忍睹。刚才的投掷过来的颜料包就能打烂她的身体,梁队的强力□□更是把肩部打出一处贯穿伤。
梁队长三下五除二,掏出绳子把人绑好,再通知山下巡逻的同事上来把人抬走:“喂,老王啊,搞定了。找个担架来抬走吧。一个槐树下面——”
可能是视野的关系,梁队长在绑人时似乎漏绑了一条胳膊。他打着电话回头的那一瞬间,病童用唯一自由的那一只手撑着自己跳了起来,冲向樊晨——
唯一一个,在目标眼中,闻得到的目标;换言之,笑喷喷的食物。
“闪开!”“嘭——”少女的惊叫和闷响同时响起。樊晨被柚子丢到十步开外,等缓过劲来,柚子已经把病童重新擒拿,自己则捂着腹部,似乎很是吃痛。
梁队长不敢再掉以轻心。他拿着手电,仔细查看好了再次捆绑的病童有没有被绑牢。接着他想起来刚才的情景,赶忙抓住一旁的柚子:“怎么样?”
柚子松开捂着肚子的手,又揉了揉。作战服被蹭破了,原来也有外伤。但外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就连淤青,也在奇迹般地慢慢消解着。
“不疼了。”
梁队长松了口气,但还是说:“回去让钱医生给你好好看看。”
柚子觉得梁队长这句话的杀伤力比那个小孩要大一些。更不要提梁队长一路还在抱怨“圣玛利亚给的什么破麻醉,半点用没有……”
晚上十一点,梁队长的车把樊晨安全地送回了他在市郊别墅区的家。梁队长在后排打着瞌睡,柚子则趴在窗口和小樊道别。小樊毕竟还是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进了家门,好像很期待把今晚的经历和焦灼地等待着的家人分享。他恐怕是唯一一个还能享受亲情的特殊训练学员吧,柚子感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最近过得怎么样。
司机张帆不耐烦地拍着方向盘。等樊晨进家门了,张帆好像是故意地大声说:“小姑娘,家在哪儿啊?”
柚子的第一反应是看了眼梁队长。依然熟睡,还打着小呼噜。家在哪儿?哪儿有家?钱敏的家吗?
“随便把我放哪儿吧。”柚子说,“和钱医生……闹了点矛盾……”她发现有点不对,又补充道:“你才比我大多少啊,小伙子?”
张帆翻了一个山路十八弯的大白眼。柚子似乎听见梁队长偷偷地闷笑了一声,接着很快继续打起了呼噜。
什么嘛,装睡啊。
柚子清清嗓子,也故意朗声道:“先把你们梁队长送回去吧。然后再送我去中心医院查一下肋骨。”
“行……”张帆戳着车子的控制面板,夜间行车少时自动驾驶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是这个点,中心医院只有普通急诊,你去了会不会不合适。不然去圣玛利亚吧?”
圣玛利亚……钱敏会在圣玛利亚吗?
见柚子总是不回应,张帆急了:“去不去啊?我还要带斌斌回家呢!”
“斌斌?”柚子疑惑,下意识地看向梁队长。他已经笑得停不下来,连装睡都忘了,但他捂着嘴,小心地没发出声音。
“哦你们住一块是吧……”看见梁斌对自己摆摆手,柚子会意地配合道,“没错,这里离圣玛利亚近,然后到你们宿舍那一片,再开才能到中心医院……行,把我放圣玛利亚吧。”
张帆心满意足,喜滋滋地哼着小曲设定好路线。梁斌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着假寐,等着他的小司机上钩。
半小时后,柚子来到圣玛利亚临终关怀中心。等看到押送车的时候,梁斌的同事老王已经迎了上来。
“柚子啊,来检查身体吗?”老王戴着护具,显得有些笨重,“我带你去找老梁吧。内科嘛……”
柚子刚想推脱说自己认识老梁,却已经被热情的老王拉进了内科的办公室。
“老梁,我们有个队员,伤着了,你给瞧瞧——欸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啊?”
正在看报纸喝茶的老梁的眼镜歪了,值夜班的小林搞不清状况地皱起了眉头。他们曾经熟悉的那个娇小瘦弱的柚子,似乎在一个月间长高了,变壮了,还穿着被病童挠破的特种部队作战服。
结合刚刚被老王押送来的孩子——
“钱敏!你给我站住!”老梁喝止了刚刚进门的钱敏,“你怎么能让柚子上前线呢?!”
钱敏手上的托盘掉了,东西叮铃哐啷砸了一地。她踩着这些东西跌跌撞撞地过来,半高跟的鞋子被绊掉了都没顾上。她手上还滑稽地涂着红色的颜料,白大褂上却已经沾上了患者的污血。
她冲到了柚子的面前,拽着她的手臂,反复打量着她近乎痊愈的伤口。似乎想笑,又想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