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被盛笑春洞察。
那齐刷刷的声音说完了这句话,噤声片刻,像在考察她的反应,很快又吃吃地笑了起来,紧接着杂音骤然消失,变成了一个十分清晰的细嗓,嗓门吊得高且做作,透漏出了一丝久经岁月的沧桑:“你是仇鹤的徒弟,总该有点本事的。喏,既然做好了热身,不和师叔面对面谈谈吗?”
曾韫闻言眉头一皱,这老太监早就被青云真人驱逐,间接害死了玉竹的师兄师姐,现在居然还有脸自称“师叔”,他担心年少气盛的玉竹会被此人言语所激,冲动之下暴露行迹,正打算点点她的手背以示提醒,一转头却看见这姑娘一脸沉静,悬着的心终于又落回了肚子里。
没人回应盛笑春,他的话音在长廊空绕半晌,最后落寞地化入了浮烟。
“没想到师侄也是个倔强性子,但是这些年卫师兄对我避而不见,如果连你这个后生也不肯出来陪老身聊上几句体己话,咱家等急了可就只能去太阿找卫师兄的尸骨排解寂寞了。”
玉竹的牙咬在了一起:太阿是师父的埋骨之地,都怪凌霄这孙子透漏了此事,现在这老王八拿不到秘籍八成要去掘坟了!她怨怒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凌霄,见他还保持着佝偻的姿势,鲜血顺着头皮染透了前襟后背,脸上是一层灰蒙沙土,神情陌生而空洞,跟不久前手持萧天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完全判若两人,熊熊怒火烧了一半陡然没了后劲。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可恨之人亦未尝不可怜,凌霄投靠王书钧的时候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现在沦落得人不人,鬼不鬼,也算是罪有应得了。玉竹不忍再看,默默转过了头。
盛笑春按捺脾气静等半晌,见威逼没能奏效,怒而一喝,又启魔阵!霎时冷风骤起,噬魂牌亮光大作,长廊如临白昼,只是这白昼并非来自人间,没有鸟语花香、阳光普照,只有比先前更疯狂的癫乱。
这些守卫显然已经深受阵法影响,重新开始了自戕,他们嘴里的声音已经不能拼成完整的语句,一个个如同刚临世的婴儿,咿咿呀呀地叫着,行为却更加血腥残忍,杀性愈盛的个别人索性抛开了长刀,以手掏取心肝脾肺,边往脸上涂抹鲜血边兴奋地呼号。
新一轮的魔阵法力更甚之前,玉竹也大受震动,玄香在阵法力挫之下已渐渐失效,她的四肢开始出现轻微颤栗,头晕目眩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但使她煎熬的还远不止rou体上的不适——她和曾韫之所以按兵不动,原是料想盛笑春为了《死毒经》必不会由他们在阵中死磕到底。等到阵法消除,他们兴许有机会浑水摸鱼,再造生机。可是现在这架势,结果很可能是他们被邪阵化为血水,身上所藏宝物任君采撷,想让两位前辈苦心孤诣守护的《死毒经》免于纷争,除了一毁了之怕是概无他法了。
先前决绝地想要为曾韫守住这玉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玉竹心头愧意翻涌,手忍不住用力攥紧了布包,不想那方才还有棱有角的六芒星竟然触感柔软,打开一看,原来端正的玉牌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一坨青白的粉末。
忽略玉牌背后的秘密,哪怕仅仅作为玉石而言这两块玉也绝对堪称珍宝,更何况此物还关乎天下第一奇书,说是价值连城都不夸张。曾韫这败家玩意儿居然说碎就碎,还碎的如此彻底,连个丁点边角料也不留。玉竹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堆已经不值一文的粉末,连意识都被惊得清醒了几分,诧异地对曾韫道:“你是什么时候它们碎了的?”
曾韫费力地支起身子在她耳侧啄了一口,浅笑道:“对你用美男计的时候。”
玉竹回想了刚才的情形,简直不知道该郁闷还是生气——败家也就算了,吻她的时候还有功夫动手脚?
她闷闷不乐地把那团玉粉包好,长叹了口气:“贵不可求的潜蛟之玉、你们曾家的传家宝,就这么被一掌碎成渣了。”
曾韫却摇摇头,云淡风轻道:“碎就碎了吧,反正再过一会儿连人都要没了。”
玉竹幽声道:“但这毕竟关系师祖毕生心血,现在玉毁,秘籍也基本是毁了。”
曾韫抬起手替她整理了前额凌乱的发丝,尽管动作无碍,苍白的唇色和微蹙的眉宇却都泄露出这若无其事不过是勉强作态:“不老不殆,起死回生。如果这真是好事,那为何青云真人、潜蛟仇鹤都避而不用?你可以说圣人瑰意琦行,心思非我等凡人能够揣度,但逆天命修劫数乃是叛道之举,获利不过一时,迟早会招致灾殃。毁了《死毒经》,不好么?”
“可是……”
“没有‘可是’”,曾韫斩钉截铁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我不是潜蛟你也不是仇鹤,他们在他们的时代做出了自己的抉择,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毫无原则地坚持他们的立场。《死毒经》毁在这里,时也,命也,罪不在你我,你没必要为此自责。”
玉竹默然,她不得不承认曾韫的话很有道理,而除了有道理之外,还让人心里好受了许多。至少她不用再为此书下落惴惴不安,也算是对天下苍生有个交代。
剩下的就是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