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还是个爱热闹的人,”曾韫皮笑rou不笑地道,“我是来买药的,不过你来之前都买好了,走吧。”
虽然曾韫面上波澜不惊,玉竹还是隐隐觉得此人平静的表面下暗伏波涛,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只是没寻到合适的机会扎下去罢了。
正说话间,人群里挤进来了一只脏兮兮的野狗,打结的毛上粘了好些新鲜的脏泥。偏巧这野狗还不知自己身上污秽,一面灵敏地挤往人堆,一面十分讨好地冲四周人摇尾乞食,殷勤地将泥点子洒了周围人一身。曾韫闪身躲避甩来的飞泥,总算是找到了“扎刺”的机会,皱着眉道:“这小畜生虽然长得可爱,却是喂不熟的,只爱往人多热闹的地方挤,讨打的很。”
末了他还生怕玉竹没领会要点似的,略带歉意地转头对她道:“别误会,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莫非老天都替曾韫抱不平?
玉竹前一刻的满腔愧疚已经变成了哀怨的小火苗,烧得脑袋上几乎要冒烟,差点忍不住伸手挠花曾韫那张欠刮的脸。
之前怎么没发现姓曾的这么小心眼儿呢?说好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怎么错叫一声师兄就变成了一个嘴毒的贱人?
可有道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她有今天全是拜自己一张笨嘴所赐,现在这位爷怎么冷嘲热讽都得受着。
玉竹咽下差点又要被激出来的血气,正色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么?怎么会想起来到药房?”
曾韫面沉似水,瞥她一眼冷声道:“配yIn药。”
玉竹浑身一激灵,毕竟她和此物渊源颇深。
“怕了?”曾韫似笑非笑:“五日yIn花毒算什么,难道忘了么?我好歹是潜蛟之后,配个五月、五年yIn花毒也不在话下——吃饭时放入你喝的粥里,趁你人事不省打包捆回家,废去武功豢养在我的卧房。到时候你连昼夜昏晓也无法区分,除了求欢我身下别的一无所能,怎么样?”
玉竹此前开玩笑说曾韫乃“披着羊皮的狼”,现在很有种一语成谶的意思。她仿佛已经看到眉清目秀的曾韫褪去伪装,露出了青森森的獠牙,目瞪口呆道:“你,你……”
“我,我什么?”曾韫淡淡道:“我没这么下作。”
他从袖口里掏出几片活血的膏药递了过去:“昨天看你腰上还有淤青,回去自己贴吧。”
这几片膏药好像一根尖锐的长刺,兀地扎入了心尖处。曾韫的讽刺挖苦固然让她不好受,可是再有千句万句也不及这膏药让她心疼。
她缄默片刻,忽然道:“阿韫。”
曾韫一怔,偏过头来,视线仍停留在那只人群中活跃不已的野狗身上,睫毛微微眨动。
玉竹道:“抱歉。”
曾韫一动不动。
他的心忽然感觉很空,想听的并不是这句。
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乃世间常事,他又能如何呢?
香囊.3<竹问(沈西峡)|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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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神情柔和了下来,下山的这一段时间里,她眉目间存留的最后一点稚气已没了踪影,认真起来时从前的少女轻佻亦逐渐被沉稳所取代。
她的神情像在细数逝去的年华,过了许久才徐徐道:“你知道我对他有情——当年在燕雀山的时候他照顾我最多,任谁也会生情,除却那点朦胧爱慕,这份情里还兼有亲情与友情。从冬雪初融到小荷初绽,燕雀山的十三个春夏秋冬几乎每一日都有他陪我,不管是迎朝露晨练,披星斗夜游,还是漫山遍野打野撒欢……阿韫,人一辈子会有很多个十三年,但从懵懂孩童成长到蓬勃少年人的却只有一个,而伴在我身边的那个人现在没了。”
曾韫静静听着,眼眸低垂。
他听到这些比想象中平和,大概是先前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尚未平息,其它情绪也来的更为迟缓,他的醋意甚至不及遗憾多些——仇鹤终老只带出了四个徒弟,现在眨眼去了三个,英才早逝,总是令人心痛的。
“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根本无法坦然面对师兄的死讯。自从师姐告知我噩耗之后,我几乎每晚都能梦见他,有时候是浑身着火,有时候是皮开rou绽,脸上身上总是血迹斑斑,没有一次是他生前的俊秀模样,他就用这副千疮百孔的样子日复一日提醒我,燕雀山被人焚灭,连一根草也不剩了。”
说到这里,玉竹感觉舌根涌上了一股苦涩,她费力地眨了眨眼,把眼前一层薄薄的水膜晕开,声音几乎有些发颤。
“我是想告诉你……即便对师兄有情,我从未有心把你当做他的替身。和我欢好、为我解毒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你,也只是你,这一点我清楚明白。”
曾韫抬眉,声音几不可闻:“所以就把我认成了师兄?”
玉竹张了张嘴,想想又无话反驳,表情几经纠结最后落在疲惫上:“都是实话,你信也罢,不信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