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了么?”
舒聿不答话,只是仰望着方净染,大眼睛黑白分明,映着清辉,有些绝望,又有些不信,还有些期待。方净染的心渐渐地下沉,仿佛沉进了又黑又深的海底。见舒聿说不出话来,辛宜拉了他一把,让他进船舱去,斥道:
“你再敢和方净染有什么往来,仔细你的皮!看我不让你爹把你捆在家里!”
教训了儿子,辛宜转过身,冷冷地对伫立原地的方净染说道:“王爷爱惜你的才华,一直想让我和你和解,三年前送拾玉去铸雪楼读书,也是他的主意。等回家去,我要告诉王爷,这是他这辈子想出的馊主意里最馊的一个。司马侍郎的千金与拾玉同岁,也该出阁了,我们家拾玉,就不劳你挂念了。”
辛宜从做姑娘时起就果断爽利,敢爱敢恨,而且说一不二,舒聿在家时被她管得委屈不已,根本不敢反抗。虽然这艘船是淮南王府的大船,加上船夫也有十几个人,方净染竟然从这一晚开始就再也没能见到舒聿。直到靠岸的前一晚,舒聿趁着母亲和班荷说话,偷偷溜出船舱,去甲板上找方净染,两人才有了说句知心话的机会。象舟主动跑去望风,舒聿扑过去将方净染紧紧抱住,方净染终于将悬了多天的一颗心落到了地上。
“我不怪你,当年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不会怪你。”
将整张脸埋在方净染的锦袍中,舒聿带着哭腔说道。方净染抬起手来,抚摸着手感熟悉的柔软发丝,心头阵阵发紧,难受得眼睛发涩。舒聿抽了抽鼻子,又补充道:
“我娘说你想害我们,我是不信的。你只是没有办法而已,何夫人是你的亲姐姐,你当然要先救她,换了我也会这样做。而且最后你还是救了我和我娘,没有你,我们……”
“是我对不住你。我害得你病了好久,那时你还那么小。”
“我都忘了。”舒聿扬起脸,双眸笼着云雾,涌着海chao,“我喜欢你,是不会变的。”
这时,象舟在不远处喊了一声王妃,方净染如临大敌,搂着舒聿的手臂不由得勒紧了。辛宜打了象舟一掌,让他踉跄几步退开,然后大步走来,硬是将舒聿从方净染怀中拉了出来,顺便甩了方净染一个耳光。舒聿大惊失色,哀求母亲住手,辛宜瞥他一眼,冷冷道:
“再让我看见你和他在一起,就不会是一个耳光这么便宜了。”
“主人!”
见舒聿被母亲连拖带拉地带走,象舟冲过来,焦急地看着方净染。摸了摸被打得火辣辣地发痛的脸颊,方净染神色平静,放下手来,抿着薄唇。
“不碍事。辛表姐打你了罢?可用了定海分波掌?”
“没有。没用上多少内劲。”象舟低头说道,不知怎地,眼泪就掉了下来。也许是因为方净染太过平静的关系。他总觉得不该如此。方净染该难过,该失神,就是不该平静。见象舟为自己落泪,方净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蒲团上。象舟立刻跪下来,生怕他毒伤初愈,急怒攻心,入了魇。摆了摆手,方净染低声道:
“我自作自受,自取其辱,与你何干?却累得你……早知如此,就不该对拾玉动心。我活了三十年,可曾动过心?这破天荒的头一次,惹来这等苦楚,谁又料得到?明明是我对不住拾玉,还连累他至此,又让你也为我受苦。象舟,莫再哭了。我认命就是。”
第二日,大船靠上海州渡头,辛宜拉起舒聿,根本不给他与方净染和象舟话别的机会,径直把他交给等在岸上的王府侍卫,带上马车。象舟急得跳脚,方净染只是默然伫立在渡头,目送马车和队伍沿着青青古道远去。去年登上渡头时,路边还积着雪,如今已是七月,远处山头郁郁葱葱,蝉鸣声声,一时间恍若隔世。班荷款款走来,对他行了一礼:
“方先生,多谢你。大恩大德,班荷来日再报。”
“你要去哪?”方净染终于将目光收回来,询问道。
“班荷八岁时被掳至海州,然后被卖到悬空岛,只记得家在冀州附近,”她笑了笑,双目微红,似是要落泪一般,“如今既已恢复自由,也无处可去,不如去寻访一下家人。”
“你身上还有伤,一个人不太方便罢?”
听到她的身世与自己相似,象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当年,象舟家在塞外,父母双亡,落到人牙子手里,若不是跟着方鸠去草原访友的方净染坚持买下他,他的命运,未必会比班荷更好。方净染看了象舟一眼,道:
“既然如此,你且送班姑娘北上,帮她寻访家人。若是寻访不到,就为她安置一下。班姑娘,你对方净染有恩,想到燕南安家的话,尽管跟着象舟回来。”
在何家田庄盘桓两日,方净染与姐姐和赵门主告了别,赵歆平派了手下人护送方印罗回京,让方净染尽管放心回燕南。与象舟、班荷来到海州城外,方净染买了一驾简单的马车,象舟将马套上,挥鞭赶马,载着两个人的马车慢悠悠地上了路。方净染独自坐在官道边的茶棚下,喝着茶,不知喝到了什么滋味,又仿佛喝到了足足一生的滋味。放下茶碗和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