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
孔翎缓缓垂下眼,忽然笑了一下。
她对自己说——
这不正是你要的吗。
不施脂粉的脸蛋素净,虽然有丝憔悴,看起来,却更像一个不过23岁的小姑娘。
孔翎和这个词阔别许久了,这一生大概不够有幸,没能抽中可以始终都做个毫无顾忌的小姑娘那张。
后来遇到一两个人,肯看穿她,还把她当小姑娘疼爱,她却也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留住。
是一张失败至极的人生牌。
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夜色渐浓,楼下来来往往的邻居多了起来,吃完饭的人家开始下楼游玩,有溜着宠物出来夜跑的老人,有推着孩子出门和左邻右舍聊天的夫妻,有手挽手在小区内散步的情侣。
她再不能这么安静地站在这里,站成缅怀的姿态。
她和这烟火气太格格不入了。
孔翎轻轻呼出一口气,提步走进单元门内的电梯。
站在门前,没有等她考虑要怎么打开这扇门,电话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是解旭宸的名字。
孔翎只犹豫了一瞬,就接起了很久不联系的他的电话。
“喂。”
她开口不再像之前那么熟稔亲昵,那头听了后沉默半晌,还是叫她,“小羽毛。”
他顿了一下,忽然笑起来,“我在收拾东西,发现之前你落在我这儿的一条项链,就想起你了……想问问你,最近还好么。”
孔翎垂眼,在他显得刻意的寒暄里依旧没有怎么热络回应,只是浅浅应了一声,“还不错,你呢。”
他在她的生疏里显得笨拙无措。
“我么……也好。”
他没话找话,却不甘心不说出口那份想念,“只是很记挂你。”
孔翎到底轻叹一声,“还在国外吗。”
他听她肯搭话,便一股脑儿地回应,“没有,现在不怎么飞出国了,但还是要漂来漂去的……下个月初回B市。”
她听出他想要回B市见面的意思,却故作不知,只是笑了一下,“那很好啊,回来多陪陪家里人。”
她声音依旧轻松,“你在国内,我们就没时差了,现在是该吃晚饭的时间了,我男友还在等我,你也记得按时吃饭。”
他似乎怔了,“你……男友?”
孔翎只听他模糊问了这几个字,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闭了闭眼,然后在心烦意乱里打开了家门。
卧室灯亮着。
他在家。
孔翎站在门口没有动。
柏彦很快从卧室走出来,看见她的时候笑着走过来,替她拿过她的包挂好,“今天回家没见灯亮,就知道你还没回来。”
她逼着自己演戏。
演出异常热情的模样,笑嘻嘻地看着他换好鞋,往他身上腻,“想我呀?是不是在家里看不到我已经不习惯了,老公?”
他抱住像个树懒一样挂住自己的人,无奈地抱着她往客厅走,“今天怎么这么粘人?最近都很少见你这样了。”
孔翎笑着勾住他倒在沙发上,头发散下来,整个人一双眼笑得妖娇,主动示好去吻他的脸,真心装作假意地感叹,“不知道为什么呢老公……今天格外爱你。”
他笑了一声没说话,孔翎的手指抚上他的脸,从深邃眉眼,滑到高挺的鼻梁,再完完整整抚过他上扬的唇瓣。
最后停在他唇角。
指尖下他的皮肤温热柔软。
她闭上眼,回忆了一遍他的轮廓。
可以了。
她告诉自己说。
再多贪恋,她怕她放不了手了。
这长脸,这个人,和他给过她所有的好,她留下了。
剩下那些最煎熬的,放他走吧,他不欠她的,没必要给他看那些最痛苦丑陋的东西。
随着希望渺茫但却还是要进行的治疗,她会变得越来越憔悴。
会丑,会变得不像孔翎。
她不要让他跟她承受那些东西,这双深邃的眼睛,不该印下她任何丑的时刻。
他要记得她的美,到死都记得。
说什么新闻上一条条情深的故事,男友对重病女友不离不弃,病床上举办婚礼,然后再放一张女孩子头发全秃,神情憔悴,戴着氧气面罩的照片,这就足够感人吗?
李夫人之所以香消玉殒后还能让汉武帝爱着,爱到棺材里,归西的那一刻想起她都满是遗憾,就是因为在病榻上也一个人熬住了最痛苦的折磨,至死不肯见他一面。
爱情该是美好的,很多事情,停在美好里,足够了。
姑娘们为了今天的一件小事另一半没能悉心安慰、挥挥手就替她们解决掉而发脾气,却不知道,你爱的人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你要承认他的无力和命运的无常。
没有什么人该为另一个人深刻或浅薄的不幸命运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