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起电话来,一边跟那边说话,一边还调皮地把那个手办推了个仰倒,没一会,他就不安分地站了起来,转身背对观众,所有人都看清楚他衣服后摆的皱折,很明显,这是一个不拘小节、快乐而又单纯的人。
在座的所有人都读着乌衍的传奇长大,乌衍算得上是史上被神话的最厉害的人物,他们已做好准备在祝决的作品中看到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乌衍形象,但也没想到这样令他们耳目一新。
书上、史料中的乌衍言辞寡淡、表情冷漠,怎么也跟这个浑身上下流露着邻家男孩味道的人扯不上关系。
画面中的乌衍挂断了电话,走出了大门,蒙太奇镜头切换,展露在外的是一条横贯了无数高背座椅的狭窄小道,乌衍也换上了一身正装,但就算如此,他眼角眉梢的惊喜色泽明亮地连阳光也比不过。
就连他的获奖词——那样吭吭呲呲、千篇一律的获奖词,听起来也有无止境的趣味。
所有人心中都在叫嚣着:这不是乌衍!
他跟他们内心中的那个乌衍截然不同!乌衍不会这么笑,甚至不会在发现自己忘词了之后眨眨眼冲下面飞了个飞眼——
那不该是乌衍……
但,真的不是乌衍吗?
他们越是将心中的乌衍与面前的乌衍对比,越发现自己心中的固有形象渐渐被消弭,反而是这个只出现在荧幕上的乌衍变得越发明晰。
大家看着他和沐又凝的相识,春日花树下的画面美得如同梦境,看着他与她眼神交汇时无需多言的温柔缠绵,看着他们日常生活中不用言明的默契温馨。
画面似水,音乐似水,所有人都像被浸泡在了一片永无边际的恒温温水中,每一个毛孔都舒畅地叹着气——
同样是开朗明亮的形象,此时此刻的乌衍却跟之前的关见丝毫不同,那种神韵之间的差异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甚至无法确切捕捉,它们玄而又玄,除了结果如此鲜明——无需背景、道具、服装的加持辨认,就算是两个形象站在一起,同样在笑,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到底谁是谁。
演员演同一种类型的角色总有类似之处,若角色层次身后性格多变倒能雕琢出相同中的不同来,但不管是前期的乌衍还是前期的关见,他们的性格情绪同样一眼望到底,连情绪的演变都如此类似,但不管是谁,都无法违心地说出,祝决是走在了一条风景相同的道路上……
如果有人可以脱离此时此刻的情绪来客观看待的话,祝决的镜头语言始终克制理性,甚至极度遵循历史,他毫不避讳地将乌衍前期与人争辩能否时空穿越、应不应该时空穿越的那场戏放进了整部电影中,与乌衍辩论的是一个科学界的狂想家,面对乌衍有理有据的数据和切合实际的预想,他的脑洞不堪一击,接连辩驳不过,这人恨恨摔门而走。
镜头从那扇犹自震动的门冷漠地挪移到乌衍的脸上,刚刚面色坚决语气铿锵有力的乌衍,此时此刻,脸上却掠过了一丝茫然。
过了一会儿,沐又凝如一道清风拂进了室内,她对刚刚发生的这一场变故丝毫不知,笑yinyin地牵起了乌衍的手,道:“我爸妈晚上给你做了好吃的,叫我带你回去吃饭,你去不去?”
少女语气娇俏,神色爱软。
乌衍却说:“……什么是真实的呢?……”
他语气微弱,近在咫尺的沐又凝都没有听清,乌衍却不愿意再说了。
此时此刻离他在科学界展露头角的那一年不过过去五六年,在这五六年中,他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带着被老天爷亲自调整过的天赋一路攀登到了遥不可及的顶端,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挑战的了——他的桌上便多了许多哲学书籍、古代百家学说。
一个月后,他携同沐又凝出了国。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钻研更深的科学领域出国交流,只有跟他朝夕相处的沐又凝知道他几乎从世界中抛弃了科学的所在,他表现得比那些古文历史学家还要专业,家中的书籍全数被替换,甚至连他人都似乎在这浩瀚如烟的书牍中变了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就连处在第三者角度的观影者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往日与她心扉贴合的人骤然从她指尖消失,沐又凝争取过,挽救过,恳求过,哀泣过,但毫无作用。
她最后黯然关上的那扇门,像是关在了所有人的心上,而乌衍的那个眼神,更像压诸在那扇门上的无形重负,将每一滴氧气都从所有空气中挤了出去。
与关见不同,乌衍的变化毫无痕迹可言,他人生美满,拥有如花美眷,无数好友,声誉亨壮,似乎没人能比他更幸福。
但他依然如坠深渊一般,飞快地向着黑暗投身而去。
没人能看懂这是为什么,却依然抵御不了那股绝望如莫顶chao水一般淹没了他们。那种绝望不来自于剧情,甚至不来自于演员始终克制而又隐忍的表演,它们更像来自于他们心里,来自他们也不知道的地方……
大d梗着呼吸看着画面中的乌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