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绥躺了没多久,也起身去沐浴。日入时分时,住在东边屋舍的郎君、娘子都来到西堂外面的庭院中用晚食,两位侧室夫人也被邀请而来,分席而食。林氏家主与女君同坐在北面,几位郎君娘子与侧室夫人分别坐在东面与西面的坐席上,都身体笔直的跽坐着,各自面前的食案上也摆有菜肴,酒樽。等用完食,已经是黄昏,明月出来,众人举起酒樽祭月拜月,然后开始行酒令。到林却意的时候,她突然说出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花。”林卫铆、林妙意、林卫罹和林卫隺几个人全部都憋起了笑来,只是顾及着礼数,以袖遮挡。谢宝因蹙眉,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从前在谢家的祭月,眼里露出几分宠溺,又好笑的纠正道:“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林却意学着再说了遍:“逃之夭夭,灼灼其花。”林氏虽然是从南边北渡来到,但是将近两百年过去,口音早就已经变成北方的,只有林却意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时不时就会突然冒出南方的口音,有一些字绕不过那个弯来。林卫隺忍不住的率先大笑起来,其余几人也终于是憋不住,跟着一起笑。谢宝因看见林却意没有生气难过,还故意说好几遍,便没有开口,只是不知道十娘进学将近一年,有没有过父亲那关。随后她突然扭头看向身侧男子,只见他虽然在行酒令,但是案下的手却来玩弄她的指腹、掌心。他们也已经快成婚一年了。长极巷里,谢晋渠发现父亲好像已经忘记,再想到阿姊在嫁去林氏前的设局,心里不愿意让她的心思枉费,所以主动提起要玩飞花令,并且故意拿去年的事来取笑十娘。谢珍果愤愤不平。祭月饮酒的谢贤被吸引过去,也突然记起去年的这时候,家中子弟欢乐一堂,昂求他这个父亲主持公道。五娘也还在,这个女儿,他确实是有所亏欠。从回忆中醒悟过来后,谢贤开怀笑着:“去年说过要考十娘的,十娘可准备好了。”“父亲尽可考我。”谢珍果胸有成竹的点头,然后又自己灭掉自己的威风,“但是太难的,我还没有学会。”几轮辞赋的考察,谢珍果都一一答出,就算遇到太难的,也十分坦然的说不会。谢贤满意点头:“十娘也聪慧,不过一载,已经学会这么多,还能牢记不忘。”范氏闻言,难得投去几分柔和的目光。谢珍果坐下后,抬头看着月亮,不知道阿姊那里的月亮好不好看,然后迷迷糊糊的开口:“不知道有没有人云游过月宫。”谢晋渠笑道:“月宫那么清冷,十娘想去?”谢珍果没说想不想,大概是怕被六兄笑话,只说了句弯弯绕绕的话:“姮娥也不是自己愿意去的呀。”谢晋渠刚要接话,七郎和九郎已经缠了过来,又开始欢乐起来。阖家相聚的兰台宫,冷冷清清的东宫。定昏时分,一道诏令下达东宫和宗正寺,赐封太子夭折的次子为列侯,过继给五公主为嗣,同时也给安福公主选定了合葬人选为主婿,并且过继李氏的旁支子弟为嗣子,改主婿姓 ,承袭安福公主的爵位。所有都以为东宫一定会抗命不遵。毕竟当年哀献皇后刚离世,贤淑妃就想着要把当时才六岁的李乙带走养在膝下,李璋也痛惜这个孩子年幼丧母,点头同意,但是李乙不愿意,还直接把贤淑妃手上的一块rou给咬下来了,李璋只好作罢。次年,贤淑妃就生下了李毓。太子妃虽然也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经常得到宫侍和天子称赞,但是只有孩子是她永远都不能释怀的。谁知道诏令下达后,夫妇二人都不言语。太子面色无常的继续陪同天子用席。太子妃已经闭宫望月,望了没多久,便转身回了起居的殿内。等李乙赴宴赶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女子独坐在殿中,高髻梳起,穿红着绿,穹天满月都散着淡淡的光,斜洒入半开的窗牗中,照得她身影单薄,孤孤单单的,再也鲜活不起来。羊家的几姊妹中,她序齿排行第一,性格却是性格最跳跃的那个,望着柳树便就想到西北大漠,望着莲池里的鱼就能想到海里的鲲。他们初见还是在四大王邸,一个六岁,一个四岁。那时候哀献皇后已经在弥留之际,她跟着母亲前来探望,他因为ru母不让自己去看母亲而在哭着,突然就有一个女童跑上来说是他表妹,然后笑着安慰他:“表哥,女为悦己者容,姑母只是不愿你看到她最难看的时候,你是她最爱的大郎,所以就不能叫你看见。”只是后来,她看自己实在是可怜,还是带着他偷偷去看了眼。那一眼,他们都再不能忘怀,因为哀献皇后满脸都是血。从往昔中回过神,李乙喊了声:“元君。”女子闻声回头,露出灿然的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李乙走过去,站在女子身侧,一只手轻轻落在她肩上,像哄孩子一样,“外面的宫侍舍人我都已经遣散,哭多久都没事,任性也没事。”这话刚说出来,女子就好像是浮萍,一颤一颤的。“我不要我不要”羊元君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袖,哭到不成人样,泪水似泉涌般,永远都没有办法止住,“那是我们的孩子,我和殿下的孩子,二郎都已经死了,司职黄泉的已经从我手里夺走了一回,凭什么还要被他们再来夺走一回!”李乙现在也是一阵无力,只能尽力安抚,但是不管怎么安抚,她都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他又怎么可能不痛不恨?东宫四个孩子出生、夭折,天子都只是遣人送来几句贺喜安慰之语,可是李毓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哪怕是个侧妃所生,天子都带着贤淑妃亲自前往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