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黄昏,太阳已经落山了,宋磬声推着餐车往吃饭的小厅走去,牵着他衣角的隋淮之也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明亮的偏厅披着一层暖黄的淡光,宋磬声将餐车内的数个餐盘一一摆在深色的实木餐桌上,恍惚间有种回到了姚园,在为姚湛空布餐的错觉。
这一程重生,本就是为了陪伴祂,所以他没有封闭自己的记忆,只是顺应了小世界的运行轨迹,从一个孤儿开始长大。
在未来的命运线里,他已经看到了和自己并行的另一条线,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不会错过祂。命运早晚会让他们重逢,而在重逢之前,他只需要等待。
事实也是如此,不过七年,他们就见面了。
只不过,祂有点陌生。
隋淮之身上没有一点他们三人的影子,长得不像,习惯不像,连对待他的态度也不像。
这其实是正常的,祂毕竟成了一个全新的、没有过去记忆的人,可这样的陌生还是让宋磬声有些怔然。
这和失忆不一样,江凛失忆以后还是江凛,可隋淮之却是个崭新的陌生人。
除了……
宋磬声垂眸看了眼被紧攥在手里的衣角:他好像很黏他。
“吃饭吗?”他轻声问。
隋淮之点了点头,右手牵着他的衣角,左手去拿筷子。他不是左撇子,但左手也很灵巧,完全可以代替右手。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宋磬声的筷子到哪,隋淮之就紧跟着追到哪,他吃什么,隋淮之就吃什么。
毕竟是七岁的身体,饭量很小,宋磬声停了筷子,隋淮之也跟着停了。
“你吃饱了吗?”宋磬声有些惊讶,隋淮之比他高半个头,身体也健康许多,他总觉得他的饭量不至于此。
隋淮之的头髮太长了,长到额发彻底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一旦不点头或者摇头,宋磬声就辨不清他的态度了。
他试探着向隋淮之伸手,想将他的头髮别到耳后,他的动作很慢,隋淮之要是想躲一定能躲开,但他没动。
细软蓬松的长发被拨开,稚嫩柔软的手指划过隋淮之的眼下,将遮着他眼睛的头髮全部扫开了。
隋淮之静静仰着脸,露出一张瓷娃娃般美丽的面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漆黑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不冷,却足够疏远。
很漂亮,也很陌生。
宋磬声问他,“你吃饱了吗?”
没了头髮的遮挡,他清晰看见隋淮之眼里的犹豫,明显没饱。
“你继续吃吧,我陪着你。”宋磬声将筷子塞到隋淮之手里,重新坐回椅子上。
隋淮之很听他的话,他让他吃饭,他就拿着筷子低头吃菜,速度不快不慢,认真的模样颇有些赏心悦目的意味。
一顿饭罢,隋淮之开始上晚课了。
托他的福,宋磬声也没能躲得过去,隋家人也不管他能不能跟上进度,反正加了张同款桌椅,让他和隋淮之成了同桌。
隋淮之乐见其成,他甚至在看到宋磬声坐到他身边的时候,罕见地勾了下唇,弧度极轻,但确实笑了。
宋磬声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他没法用看待祂的眼光去看待隋淮之,更没法用同龄人的态度对待他,隋淮之对他来说跟一个陌生小孩没什么不同。
被他揉脑袋的隋淮之明显愣了一下,但在宋磬声抽手瞬间,他忽然捉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拉到自己头顶,很轻很含糊地说了三个字:“再摸摸。”
授课老师傻了,宋磬声却笑了。
他再次摸了摸隋淮之的头髮,小声道:“摸完啦,该好好上课了。”
在感觉到隋淮之身上明显的陌生感时,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也封闭自己的记忆,蒙住自己的眼睛,跟着命运的安排往下走。因为他实在不想带着过去的记忆面对陌生的人,也不想让这样的陌生逐渐替代他记忆里的真实。
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隋淮之就是隋淮之,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是他记忆里的某一个人,他就是他,是这个世界里真实而鲜活的存在。
近两小时的授课结束,也到休息时间了。
宋磬声跟着隋淮之去了他的卧室,大床旁多了张同风格的单人床,中间留出了一米多的空隙,一盏极具艺术风格的台灯伫立在床头。
洗澡、换睡衣、吹头髮……
两个同样漂亮的孩子一起梳洗坐卧,让原本典雅但空寂的卧房多了不少鲜活气。
熄灯后不久,原本平躺在大床上的隋淮之忽然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极轻地爬上了宋磬声的单人床。
对成年人来说是单人床,但对两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即便并排躺在一起,床铺依然有空余。
宋磬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静静望着面朝他躺着的孩子,小声道:“想和我一起睡吗?”
隋淮之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他慢半拍似地点了下头,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