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忆起平日里阿栀的硬骨铮铮,不愿去常二爷的公馆,只肯讨要学费种种,倒有些半信半疑:“等阿栀回来,我要亲自问伊。”
“伊不会回来。”月梅倚着车门,点起一根烟挟在两指间,吸一口吐出烟圈儿:“周希圣带着老娘和她、今早乘船往香港去,我送的行,说是在那边寻到一份不错差事,若顺利以后就在那边买房定居,再不回上海了。”
冯氏倏得变了脸,心底又气又急,泪水叭哒叭哒掉:“阿栀个歹毒丫头,我好歹十月怀胎生伊养伊,死了丈夫后,再艰难也没抛弃伊卖脱伊,带伊到上海讨生活,辛辛苦苦将伊拉扯大,如今翅膀硬会飞,就不要姆妈了。丧尽良心哦天打五雷轰!天打五雷轰丧尽良心!常家要撵我出门,阿栀自顾跑掉,我哪能办,一个人啊一条死路......”
月梅边抽烟边听她哭嚎。
冯氏忽然用袖子擦擦眼睛,愤恨道:“我要去警察局报案,叫伊位帮我把阿栀寻回来,我要告伊遗弃罪。”说着拔腿就要走。
月梅忙拉住她:“冯阿妈勿要心急,我还有话没讲哩!”她把烟头扔在脚下踩灭,俯身从车里取出手提袋,打开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冯氏。
冯氏接过细看,不由怔住:“这是,这是.....” 她痴活半生还没见过这麽多的银钱。
月梅笑道:“这是阿栀临走时托我转交给你,总是母女情份一场,她也希望你过的好。不过你要执意报警,我就不能给你。”
她顿了顿:“香港和上海隔着大江大河,世道又乱纷纷,警察哪里愿意帮你去香港寻人,就算愿意,这些往来车船费总得你掏出来,还要榨你一笔辛苦费,也不晓得最后会否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寻到阿栀又哪能,伊嫁了人,要照顾丈夫孩子和婆家妈,侬硬跟牢伊有啥好日子过?倒不如拿了这笔银钱,回苏州老家生活的安逸,日后她要去看你,彼此客客气气的,不是更好?”
冯氏本就是个爱财如命的妇人,被她这番言辞说的心悦诚服,再着到底是一笔从未想过的巨款.....终是小心翼翼折起往袖笼里塞,嘴里嘀咕:“算阿栀还有点良心!”
月梅又撺掇道:“我劝你要走就悄悄地赶紧走,莫再等常二爷回来,那是个多Jing明的人物,你哪经得起他拷问,一溜嘴让他晓得阿栀和他好时、还勾搭上别个情夫,这样的耻辱他定不肯受,一准儿拿你是问,按个什么名头、把你关进牢里生不如死,你有再多的钱都白搭。”
她观冯氏已是面如死灰,见好就收,告辞两句坐进车里离去。
冯氏揣着银票往大门内走,把月梅的话越想越心惊胆颤,进得房里,那些阿妈们晓得她失势、淡言浅语全无往昔热情之意,亦令她齿冷,左思右想再三,终将自己的衣物钱财整理一堆,趁着月黑风高的半夜三更,拎着箱子出了府,坐车到十六铺,买票搭船往苏州老家去了。
第柒拾柒章 七步错
窗帘被拉开,黎明的天际是鱼肚白,大世界五彩霓虹灯如焰火燃到尽头,一闪一烁地灭了。有汽车沉闷地排放尾气声,
黄包车叮铛叮铛摇铃声,不晓哪家一早很有兴致的在弹钢琴,挑担子卖早点的小贩拉长了嗓音:“柴板馄饨、沙糖菉豆粥,血
糯米......咸蛋黄粢饭团。”他的悠扬调混满了食物的甜香味儿,意图唤醒因沉睡一晚人们的辘辘饥肠。
冯栀呆呆坐在椅上,眼前还是夜晚深浓不见底的漆黑,犹觉得自己尚在一场梦魇里难以自拔,忽然听得院门嘎吱用力地推
开,顿时惊醒回神,哪里来的梦魇呢!皆是真实的发生。
月梅骗引她进这间房被囚大概有四日或五夜了,再未露过面,陈妈会按时送饭来,总随着两个高壮的仆子在侧,怕她逃跑。
她光着脚走到窗前,额头贴紧白玻璃往下俯视,正好能望到院门那里,小贩卸下担子,揭了粥桶盖,掀开棉被罩盖的蒲窝,
里面是热腾腾的血糯米,李妈手里拿着小铝锅,伸长脖颈在看,有一辆黑色汽车停住,司机下来拉开车门,黄凤鸣和月梅先后
下车,黄凤鸣径自往院里走,月梅则站在李妈身边说话。
冯栀也是这麽多日首趟看见月梅,穿着件蜜绿洒花紧身旗袍,鬈发全往后梳,用个珍珠卡子夹在耳边,整晚的歌舞玩闹,令她脸上的妆有种残旧的浓烈。
月梅正在问陈妈:“她还在闹麽?”
陈妈心领神会,摇头道:“前两次跑到楼梯口被推搡回房里后,就再没闹了。”
小贩在捏粢饭团,问:“rou松要麽?油条碎要麽?”
“都来些。”月梅又道:“可有不吃饭不喝水?可有吵嚷要见我麽?”
陈妈回答:“吃饭喝水都正常着,也没提过要见你,不说话,谁也不理。”
月梅怔了怔,冯栀的反应让她感觉很意外,心底或许还有些怅然若失,想了稍顷,把手提袋打开取出钱来,递给陈妈:“你
去凯司令买盒nai油栗子蛋糕。”
又接过捏好的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