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接过茶一饮而尽,有些不好意思道:“已经好很多了,许大夫接替我了,我能回来吃口东西。”“饭刚热好,我让人给你送来。”江逐星犹豫了一会儿,又道:“裴大夫,我们明日就准备回扬州了。”“这么突然?”裴书锦连忙放下茶杯,去看江怀雪,江怀雪脸色看起来并不好。江逐星解释道:“我们还有些急事,拖不得了,需得在年关前赶回府。许大夫他们几人会陪你一起,再留下永明和几个侍卫给你们,等萧县灾民都安顿好了,你们再一同回蓬莱别院吧。”“哦……哦。”裴书锦一时之间竟有些失落,不知该作何反应。“……此件事一了,你可要赶紧回来。”江怀雪语气像是在抱怨:“你可是说能治好我的眼睛的。”裴书锦闻言愣了片刻,他看着江怀雪清冷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孩子气的别扭,竟全忘了此前诸多不快,离开蓬莱别院时的决心顷刻荡然无存,只浅笑道:“好。”十二月十七,江怀雪启程回了扬州。山东兖州受灾严重的几地也开始设法赈灾,流入淮北的灾民便也渐少了,萧县局势初定,灾民大多都有了安身之处,粮食暂且能够糊口,熬过了最难的时刻,许多人身上这三病五灾反而开始多了起来,犯起痨症寒症的人不在少数,裴书锦他们几日便辗转城中行医施药,一直忙到了过年。萧县城池不大,但人们还算有些人情味,过年时一些富户乡绅在城中派发猪rou猪油,许多百姓碗里终于也见了油花。这一年百姓们都过得苦,年关时就更显得庄重,哪怕自家吃饭穿衣都是问题,张灯结彩,点炮仗贴春联,祭神祭祖,该有的仪式哪样也没短缺了。除夕那天,裴书锦和杜仲在城外义诊,看到城外屋棚里的灾民大过年也只能吃些青菜米粥,心中不忍,还好江怀雪留了许多诊金给他们,裴书锦就自掏腰包在村里买了二十几只鸡,熬了几大锅鸡汤让众人分了,又去医病施药,耽误了大半天的功夫,回到县衙时已经是深夜了,街上到处都是鞭炮声,炊烟里也有了许多日不曾闻见的rou味儿。陆卓回家匆匆吃了年夜饭,就去城里巡视百姓和灾民去了,特地吩咐了厨房给裴书锦他们加几个菜,让他们也吃顿好的。裴书锦和杜仲回来时,蔡瑞和范榆田早些回来了,正在桌上喝闷酒,看着情绪不太高,想来他们俩是有家室的人,过年也不能回去,心中难免惆怅。许渐清回得更晚,提了一壶酒一只烧鸡,叹道:“你瞧,我去城东问诊,有户人家非塞了我这些东西。”范榆田半开玩笑半奚落道:“都说城东多是富户,看来的确如此,许大夫这是锦上添花去了。”
近几天以来,他们五人分头行动,裴书锦和杜仲去城外流民处问诊,那里最为奔忙,条件也最艰苦,许渐清自己去城东,蔡瑞和范榆田去城西,相较城东,城西收容灾民的义祠庙宇和闲置铺面多一些,自然也比城东要辛苦些,范榆田这是心里有些不快,故意找许渐清的不自在。杜仲和许渐清交好些,便出来打圆场道:“哪里的话,大家都是雪中送炭,许大夫一个人在城东问诊,也是诸多不易啊,这整整一天,回来都这么晚了。”裴书锦知道许渐清也是个气性大的,怕他们吵起来,过去接了许渐清手里的东西,向他使了眼色,低声道:“都想家了,心情不好,别在意。”许渐清倒是没生气,上桌以后就盯着范榆田道:“怎么?范大夫想和我换换?那明日起你便自己去城东吧,我和蔡大夫往城西去。”范榆田脸上浮出尴尬之色,这才笑着道:“不过是开个玩笑嘛,都是为了江老板办事,哪就要分那么清楚了。许大夫辛苦了,快,喝碗酒。”许渐清这大年时节,也懒得同他计较,气氛缓和,五人都上了桌,开了这一个多月来难得的一顿荤腥。范榆田边吃边抱怨:“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在蓬莱别院独门独院住着,吃好喝好的,怎么就被发配到这么个地方,吃不好睡不着的,那前几天,吃口rou都像是天大的罪过。”蔡瑞是个老实人,一本正经道:“前段日子江老板在的时候,不也是跟着大家将就着吃些清粥小菜吗?一个月下来人都瘦了。眼看这饿死这么多人,哪怕是有钱,谁能忍心吃rou喝酒啊?”“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范榆田皱眉不满道:“就是不明白,他为何要给大家找不痛快,让人来这么个地儿……”话说一半,范榆田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裴书锦一抬下巴,多少有些明知故问道:“小裴,一直没得空问你,你和江老板怎么回事?你弟弟怎么突然就走了?高明和徐康也让赶出去了……”裴书锦正在喝粥,闻言放下勺子,斟酌道:“裴思清医术不Jing,江老板让他走也是常情,至于高大夫和徐大夫,我也不甚清楚,可能有什么事做得不规矩吧。”“你倒是惯会给江老板说话。”范榆田咂舌道:“照我说,他便是喜怒无常。”许渐清咳了一声,皱眉道:“江家好歹是我们的主家,多少注意言辞。”范榆田听到许渐清训他,面露不快,气氛又有些不对。杜仲左看右看,连忙放下筷子,扯开话题道:“对了,裴大夫,你如何就先一步来淮北了?江老板这决定过于匆忙,中午还在宴客,下午就送走了朝廷几位大人,非要亲去淮北,别院上下都忙了个四脚朝天,事前竟没人知道半点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