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天魔嗤笑一声,一字一顿道:“烧了。”
帝释天痛苦地闭上眼,喃喃问他,为什么?
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幻花海里是一望无际的奇花异草。帝释天在其中踽踽独行,半高的花草没过他的脚踝,还有许多的蘑菇,散发出香喷喷又诱人的味道。
他第一次遇见阿修罗,就是因为吃掉了这些蘑菇。它们并无剧毒,只是对妖来说有些致幻作用。小狐狸被它的香气吸引吃了好几个,登时晕晕乎乎,眼前又是仙女儿又是蟠桃的,他在其中挑了个极大的桃子,一口咬上去。
“嘶!”刚捡了他的阿修罗被咬了一口,拎起狐狸的后颈皮。“做梦还咬人!”
帝释天裹紧衣袍继续朝着前面走。脚下的花草软软的,光脚踩在上头也不会划伤。因着那颗心,昨夜的伤早已好了。他清晨醒来时身上没有一点伤口,唯有浑身的暧昧痕迹和下身一片凝结的黏腻狼藉提醒他昨夜发生的疯狂性事。
从前,阿修罗也常带他来这片花海。
他把自己团在阿修罗怀里,听他讲那些花草的名字。阿修罗转过头来时小狐狸又叼了蘑菇在嘴里,仙女儿蟠桃儿又在满天飞了。
有时候他化了人形,他们就躺在花海里。阿修罗就那么俯下身来,银白色的长发落在他脸侧和颈上,酥酥痒痒的。他亲吻他的眉眼,顺着颈侧一路吻到胸口,再到腰眼,到处都是痒的和热乎乎的。他们幕天席地地亲吻、欢爱,平日里那样果决狠厉的人,却会克制着、小心着,在进去的时候哑着嗓子问他,疼吗。
帝释天不觉已躺进花海里,花草仍然在脸侧,阿修罗却再也不会同他来这里了。
那颗心在胸中跳动,教他听见周遭的风声、水声,他感受到花在远处绽开,草在土中生根,而柳树正在抽芽。这种敏锐的感觉并不常见,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回到那个夜晚。阿修罗的血染红他洁白的衣裳,而他眼睁睁看着那颗本要用作药引复活一个人的天魔之心,融入了自己的体内。
他躺在花草中抱紧自己。“好疼。”他自言自语道。但是阿修罗再也不会问他疼不疼了。
帝释天想,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人们说的“爱”。
草木有心,万物有情。而“爱”是风声、水声、花草声,是飞絮一样温柔的吻,是白衣上洗不掉的血痕,是他心口那些绝望的、绵长的、永恒不变的疼痛。
帝释天终于走到那棵神树下。
魔界深渊,神树也散发诡谲的光华,将一小片天空染成奇绝的艳色。如今这棵巨木正值花期,还未结出艳红甜美的果子。
他最爱吃这棵树结的甜果子,普天上下只有这里有。但树总不是日日都结果的,为了让小狐狸天天都有甜果子吃,阿修罗从这棵古树上折了一枝,同他一起栽了一棵新的。
“等它长大,这棵树开花时,那棵便结果了;那一棵开花时,这棵便结果。”
帝释天沿着小山坡向上走,走到他们共同栽那棵小树的地方。
阿修罗说烧了就是烧了,树枝焦黑像烧过的森森白骨,碰一下便碎折一地。树根下是一片灰烬,花啊,叶啊,都零落到泥土里。
帝释天在那堆灰烬里跪坐下来。他又慢慢伏下身子,将脸颊埋到灰烬中去。心口处又在疼了,细细密密的,经久不息。他捂住心口,去听那些灰烬的声音。他想,他有那颗心,他应该可以听到很多从前听不到的声音的。
风吹过时,带来花海的芬芳,他感到有些困了,于是他闭上眼睛。
梦里有许多许多的东西轻轻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太痒了,他想要打个喷嚏,又伸手去拂。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方才拂落的尽是落花,而他躺在厚厚的一层花朵上。
他抬起头来,看到那棵树长得很高,浓密的树荫挡住他头顶日光。淡粉的花开了满树,风一吹过,花就纷纷扬扬落到地上,像落了一场大雪。
他看到阿修罗,跟从前一样的。银发、赤眸,高高大大的,他背靠着那棵树望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帝释天又去看阿修罗的心口,裸露的肌肤上干干净净,再无那个莲花纹样的疤痕。
“睡这么久。”阿修罗笑着说。
“嗯。”帝释天也笑,灵狐的泪水落进灰烬中去。“睡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