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渊轻声推门而出,看了眼走廊上的挂钟,以为过了很久,其实才十点不到。他的卧室在三楼,却没往楼上走。罗阿姨和另外的帮佣工人都住在连廊那头的辅楼里,余渊晚饭时特意交代过她晚上要准备宵夜,所以他一下楼就看到偏厅里坐着打毛衣的罗阿姨。她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迎上去,“现在给苏先生准备夜宵吗?四十分钟前我去问过一次,他说再等等,只要了杯咖啡。”榕园里所有人都知道,余渊作息规律十年如一日,晚餐吃得少,夜宵更是不用说。“煮点好消化,咸口的食物。”罗阿姨不解地看了看余渊,但没敢多问,应道:“好。”她正要往厨房方向走,被叫住:“有辣椒吗?”罗阿姨压下更深的迷惑,如实回答:“您不吃辣厨房从来不备新鲜辣椒,辣椒油倒是有。是苏先生夜宵里要放吗?”“嗯,可以。”罗阿姨欠了欠身,又听到余渊说:“别太多。”“好。”罗阿姨进厨房煮了一小碗馄饨,用托盘端着出来。馅料和皮现成,本来准备了明天用作早餐的,但即便如此,连包带煮也花了十几分钟。出来时她看到余渊仍在偏厅,双臂抱至胸前,斜靠着壁柜,听到这边走动的声响,直起身,“给我。”茫然机械地快走两步,罗阿姨把托盘送上前,直到余渊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才缓过神。先生为一碗馄饨不仅跟她说了这么多话,还特意等了这么久,内心后知后觉感到压力,懊恼刚才应该手脚更麻利些才好。软底拖鞋踩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很轻,书房门缝中有光照出来。余渊推开门,看到苏阳仍窝在阅读区,盘腿席地而坐,电脑和摊开的笔记本占满整张小边几,连个咖啡杯都放不下,只能搁在身侧的地板上。那样的姿势用电脑势必不舒服,更不用说吃东西了。他把托盘放在自己的大书桌上。苏阳听到这边的动静,没抬头,右手握着鼠标继续cao作软件,轻声道了句:“谢谢,麻烦您了。”他只当是罗阿姨去而复返。没曾想紧接着听到属于余渊的声音:“先来吃。”错愕间抬起头,苏阳寻着声音看过去,定定看了半响,直到余渊神色平静地说:“我以为你又要说,怎么是你。”类似于那种一本正经讲冷笑话,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搭配上表情就有了神奇化学反应。苏阳眉眼跟着弯了下,忍着笑有意绕开话题:“有劳,还真有点饿了。”他猛地起身,长时间曲腿静坐导致整条腿酥麻一片,踉跄着撑了下沙发靠背才勉强维持住平衡。大约是被儿子沉浸式洗脑一整晚,余渊鬼使神差说了句:“腿里长星星了?”
苏阳闷笑出声,刻意管理出的得体表情消失了,一张脸看着生动又明媚。好不容易止住笑,他缓慢挪动脚步走过来,随意地问:“第一次哄睡很不容易吧?”余渊脑中闪过刚才挨的那一掌,眼神里有了温度,语带笑意认同道:“确实不容易。”互相对视一眼,交汇的视线中,多了一点微妙情绪,有种外人看不懂不可言传的默契。苏阳走到书桌前,见是碗馄饨颇感意外,眼眸闪动了下,跟小白看到蛋糕没两样。他原本以为又会是什么甜滋滋的小点心,顿时胃口大开。端起托盘想往回走,谁知余渊转动身旁座椅,轻拍了下,示意他坐这里。苏阳本能反应:“不合适吧?”余渊坚持说:“坐。”苏阳指尖捏着汤匙,刚盛起一颗馄饨,手臂便被按住。余渊突然反悔了,钱忠给他的调查报告最后页附了体检单,显示苏阳有严重的辣椒过敏,他清楚食物过敏可大可小,心里的疑惑有很多别的方式验证,不一定要用这种。苏阳怔愣了下,勺中馄饨跟着抖落,微仰起脸,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罗阿姨不小心加了辣,如果不喜欢就换一碗。”“不会,我喜欢有点辣的。”余渊松了手,不自然地咳了声,踱步至亮着的电脑前,隔着半个书房问苏阳:“进展如何?我能看看吗?”苏阳含着馄饨,口齿稍微有点吐字不清,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当然,最多再有个两小时,就可以收工了。”余渊俯下身,晃动鼠标唤醒屏幕,砰一声,碰落一旁笔记本。他弯腰正要捡。“别动!”苏阳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慌张丢下汤匙,冲过来试图阻止,但是好几米的距离,再快也来不及。余渊捡起来拿在手里,本来不感兴趣,现在反而因苏阳过度反应有点好奇,余光瞄一眼,就看到摊开的页面上是副简笔画涂鸦。苏阳脸颊蹭地红了,毁灭吧,恨不得立即马上消失。一小时前,他电脑屏幕看累了,想着换换脑子,便像以前经常会做的那样,翻开画本随手涂四宫格解压。突然间有感而发,他画了余渊,标志性面无表情扑克脸,四肢还被刻意丑化画得比小白日常比例还短。其实画到这里都还行,漫画人物嘛,又不是照片,说是谁都行。但苏阳这次灵感特别充沛,给配了对白…………第一张图,人物是个昂首挺胸的姿势,鼻孔朝天一脸傲娇,配字———“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