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不喜亦不怒,寒星似的眸子望着她,心平气和地说:“我若日日为他垂泪,君王又怎会善待他?君王听说他有了新妇,或许会更放心,不与他为难。可这都是我一厢情愿,葛娘子久习上京繁华,未必肯屈就北地苦寒。”
檀娘心中虽踟躇,嘴上不肯落下风,“我是在红尘里打滚,可还没被红尘迷了眼。这龌龊营生,有什么可放不下的!”
这晚又轮到徳骏值夜。虽是燕州,四月天气已不冷,躺在峰火台顶,吹着习习夜风,焦灼的心倒是舒缓了许多。
来燕州的路上,高占玉已将阿霁的去处告知他。徳骏顿时开始自危,总觉得颈后凉飕飕的,不知何时人头落地。
杀夫夺妻,只在皇帝一念之间。没想到小小霁娘竟会为他引来杀身之祸。
至于阿霁,他倒是不担心。皇帝费心抢了她去,总会善待她。而阿霁是最乖巧的女子。想起她床榻间的婉娈,还有临别时的泪水涟涟,徳骏的心一时热,一时冷。
阿霁,阿霁!
徳骏看着她长大,虽觉得她好,只把她的美当一种家常的亲切,竟可以让一国之君不顾lun常来抢夺吗?
燕地偏僻苦寒,尚未从十几年前的乱战中恢复过来。一路行来,满目创夷,人烟稀少。晋国公在这里除掉一个碍眼的人,真是再容易不过,连细过都不必寻。
晋国公是个爽快人,和他明说:“临行时,越国公再三关照。老兄弟的面子我自然要顾,不会伤你性命。你只须在这里蜇伏几年,时过境迁,会有回京的机会。”
夜风中,徳骏头枕着手,恨恨地想:还回京里去,还做他的执金吾,守他的王城,尽臣子的忠义,天天吾皇万岁?真当他是个不知廉耻的贱民了!
北地的月亮大而圆,低低地挂在那里,好像贴着他的脸,冰得脸凉凉的。
他抬手一摸,那凉的不是月光,竟是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及伤心处。
忽听到的的蹄声,他以为是幻听,起身四巡。见南边小道上,一头驴子踏月而来,背上坐着一个冰倩的身影。
那女子戴着幂缡,可是徳骏一眼便认出了她,“檀娘。”
檀娘缓步上了高台,“我现在许嫁,可晚了么?”
徳骏道:“我时刻可能遭遇不测,怎好拖累你?这塞外艰苦——”
檀娘解下幂缡,慢慢抬起一张脸。月光下,她的脸上横竖划了几刀,伤口虽然浅,可也破了相。
“檀娘!”他惊痛不已。
“怕再给你惹祸。”她解释说。
“卿何自苦若是。”
她抬起手阻止他,“不要难过。这些年来,我在风月场里受伤,刀子都是割在心上,相比之下,这点小痛算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你当初料得对,我一辈子都会是烽火小卒,做不了将军了。”
她嫣然笑起来,“做不了妾,我倒不觉遗憾。”目光扫过峰火台内外,指着那开遍原野的粉紫茸花问,“那是什么草?”
“那是蓟。这地方古称蓟。”
檀娘叹道:“我以为北地荒凉,没想到也有这好景致。”
兴庆宫词唧唧复唧唧
唧唧复唧唧
六月初,姬澈携阿霁去玉髓山北麓避暑。
行宫建在谷底湖边,林木葱郁,湖水澄澈。殿阁多水榭,卸了临湖的窗子,洁净的水气灌进来,清凉无汗。
姬澈不去打猎时,便教阿霁书法和游泳。自从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被战乱打断,他还没过过这样充满闲趣的日子。更不要提夜晚缠绵时,小东西那媚人的乖巧。
这一日他醒得晚,阿霁不在身边,必是去游泳了。他随手拿过她的枕头,闻她的发香。脸颊却触到一片shi,不由得奇怪。细一看,似是泪痕。
她看上去那么快活,夜半却在悄悄垂泪。
姬澈气得发疯,抓着枕头去湖边找她。
阿霁已游完了,穿着藕白襦裙坐在湖边竹椅上,让侍婢用布巾帮她绞干长发。听到宫娥唤“陛下”,便笑着回过头来,仰起脸,等着他的晨吻。
不想姬澈上来便是一耳光,将她打倒在地,“贱人,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她捂着红肿的脸颊,懵然,“陛下何出此问?又为何动手?我做错了什么?”
姬澈将枕头掷在她跟前,“这上面的眼泪,你是为谁哭的?服侍我,你很委屈吗?”
阿霁抚着那一片泪痕,自己也诧异。她夜夜侍寝,总是倦极而眠,从未哭过,这是哪里来的眼泪?莫非是梦中?
她长这么大,从未挨过打,此刻又惊又痛,心有些灰,可是想到王者一怒的杀伤力,不得不跪好,打叠起Jing神来解释,“我自来到陛下身边,便已决定一心一意服侍陛下,死了旁的心思。一夜夫妻百日恩,求陛下看在这些日子的情分上,不要责我过苛。”
姬澈冷笑,“你的意思是,心里偏要装着他,不许我管?”
阿霁便叩头,“求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