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母亲,姜红柳,亡故已多年了,他向楼里的人若有若无打听起这三人的消息,但凡能沾上点边的人对此都警惕无比,避而不谈,叶璟明不敢追问太深。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沾了些酒水,烦闷地在桌上胡乱划拉,他一想,此行恐怕一无所获,又想,阔别数日还未寄信于唐云峥,再见面时恐他要同自己闹起来。他心里苦恼,听不见耳边的事,全然不知台上莺莺燕燕已吵作了一团,身边的客人纷纷簇拥上前,左一口心肝,右一口佳人,连哄带骗:“美人垂泪,哭花了妆可不值当”!事情起因倒也寻常,楼里两位花娘争抢起了同一位客人,客人本想倚红偎翠,倒也得意,年轻些的花娘非是不让,与另一个年老些的争执起来,吵红了脸,恩客也乐得见她们争风吃醋,便抱臂躲在一旁,乐滋滋地瞧这一出好戏。她二人越吵越是大声,动静惹得周边的花娘与欢客都聚了过来,那年老的花娘上了岁数,脸上一层白粉抹得极重,却也盖不住眼角褶子和斑纹,她平日里没少抢其他花娘的恩客,这下众人一点就着,花娘们聚在一块,指着她的鼻子,抽抽噎噎,一阵嗔骂。那年老的花娘唤做桃娘,刚开始还闷闷不做声,见骂她的女子越来越多,唾沫星子一口一个都飞到了脸上来,便也不管不顾,撒泼起来。桃娘那两只杏眼一瞪,脸上白粉簌簌掉下来,劣质的炭画的眉都凶了好几分。“怎么着了,老娘就抢了,你们自己没有本事看住自己的男人,还怪别人抢了!”花娘们叽喳起来:“这婆娘年老色衰,没有男人要了,硬抢了姐妹的来,还有脸在这里嚣张!”她们说完便要上手,纤纤十指上拨弦的丹寇,挠起人来也不在话下:“瞧这脸皮,怕是得有城墙一般厚,戳都戳不烂呐。”桃娘捂住脸,扭着身子东躲西藏,花娘们仍不依不饶,将她发髻和簪花尽数扯烂,她气极了,什么脸面也顾不上,索性粗野地与对方几人撕扯起来。她气血上涌,脸色憋得煞红,力气奇大,另几个人也没落个好,一下怯了,身旁的恩客赶忙一手一个,拉住她们。花娘们打不过,便打起了舌战,激她道:“这泼妇也就只能从别人的手里抢男人,旁的长了眼的,有哪个能看得上她!”周围恩客为讨好身边女子,啧了一声,纷纷称是,桃娘一身狼狈,一脸残妆好不滑稽,站在人堆里,同人争了个脸红脖子粗。“怎么不要,怎么不要,”她气昏了头了,“我看哪个敢不要我?!”“我不要”,“我也不要”,戏谑的声音此起彼伏,过往恩客轻蔑而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等着看她的笑话。桃娘失望极了,脑子一嗡,隔着层层人群看过去,看见角落里兀自低头,神游天外的叶璟明,抬手朝前一指:“他!他要我!”“他是我的男人!”一群人的目光“唰”一声齐齐朝后看去,叶璟明还一个人烦闷划拉着圈儿,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一个妆容狼藉,衣着凌乱的女子突然蹿到他跟前,直往他怀里钻去,叶璟明下意识一把握起了狼yin剑,吓得连退数步。他这时候,沾着半边脸的茂密的黑须,衣饰甚为简朴。周围人一下哄笑起来,称桃娘这般低贱,连最寒酸的江湖浪子都不肯要她。桃娘咬牙,背对着他们,眼里慢慢蓄起了泪。她看了叶璟明一眼,张了张嘴,无声对他道,选我,求求你。叶璟明不明所以,只道是这花娘受了排挤,四周嘲讽的目光投过来,桃娘死死抓住他的袖摆,仿佛怕下一刻,就要被他无情拂开。桃娘低下头,眼泪到底没有落下来,她不抱希望地别开头去。叶璟明目光一缓,轻声说:“那,你跟我走吧?”戏弄的声音一下歇止了,有花娘尖锐冒出一句来:“桃娘怕不是要白给了身子,才有男人要吧?”众人再次哄笑起来,叶璟明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塞在桃娘手里。他有些困扰,但仍是认真问道:“我不知道要出多少你才能跟我走,这样够吗?”场上鸦雀无声。有花娘一下瞪大了眼,眼睛追着叶璟明,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想去够他的肩,被桃娘一下打落下来。桃娘趾高气昂地抱起叶璟明的一只胳膊,转身时恨不得把鼻子翘到天上去:“我的男人,要比你们的好一千倍好一万倍,谁稀得抢你们的,也不看看自己身边抱的是什么货色!”她牵着叶璟明扬长而去,两人一走,身后花娘们很快又吵开了,夹着要抬高身价的哭闹。叶璟明出了门仍旧有些呆愕,桃娘紧紧黏着他,一刻都不离,半露的酥胸偎在他胳膊上,叶璟明半边身子都烧了起来。他红了脸:“姑娘,放开我。”桃娘“嗤”一声笑出来,暧昧地贴得更紧了些:“客官方才要了桃娘,如今却叫桃娘放手,难道方才的话不作数了么。”“都道恩客薄情,情场上的话当不得真,桃娘偏偏多情,一心信了,罢了,是桃娘的命不好。”她娇滴滴说了一番造作的话,眼角费力挤出两滴泪来,两只手却缠得越发紧了。叶璟明未料到这样棘手,他半天挣扎不掉,一只袖摆被她扯落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