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暑天,恍如天降流火,烧得这泥地都翻了皮,乾裂出一道道坑纹,放目四野,皆是寸草不生。
连着空气都是灼人的热流下,这官道的尽头却迎来一辆怪异的笼车,车笼的四方被厚实的黑布掩盖,全然窥不见内里的一丝半分。
就是在这黑布寸步之外,也能感受到这散发着如高温反复烹烤的灼热。
如囚蒸笼。
笼车前方是穿着红衣斗篷的四人,骑着四蹄妖兽奔腾而至,衣袍在热风中鼓动猎猎作响,扯着这笼车飞速驰来,掀起一路的滚滚h沙。
在这杳无人烟的官道尽处,是一个极其寡陋的关门,长年失修之下,如今已是摇摇yu坠的模样,诉说着这处是何等荒凉。
或许久经风沙侵蚀,城楼牌碑上方的浮雕已全然不见,只隐约间可见刻拓着‘万恶谷’三个大字。
万恶谷,世人皆知,天下恶人聚居之地,人间极恶之处。
人间正道领首十子,莫说剿恶,十人从不曾踏足此谷半步。试问天下修为最高十者亦不愿与山谷内的人交手,底下的修炼者又何必千里送人头?
渐渐间,万恶谷就成了不可言不可说的人界禁地。
四人这时在关前御兽而停,领首的红衣人未有下了坐骑,而是一拍座下,狮面牛身马足的四蹄妖兽顿时尽显威怒,血口大张,轰然长吼——
一声沉如惊雷,存裂石破土之能,啸音直破天穹,久久不消。
一时是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啸天吭声刚止,这yu坠未坠的关门终於砰然倒下,寿终正寝於乾裂的土地上。
这声招呼,打的是脸。
而关楼之上,一白衣中年人捧书斜卧在石砖地上,未曾被这贯耳魔音影响丝毫,更未理会肚皮底下快要垮塌的楼台,端着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容,适时翻弄书页,似是管不着天塌地陷,也不及书中一字要紧,能让他舍半分心神挂牵。
楼上一片风平浪静,楼下却是波cha0暗涌。
山若不动,我动便是了。
楼底下,站在最末处的另一红袍衣人,立时一抓座下的四蹄妖兽,妖兽利齿显露,朝天大开狮口,在鼻尖上方卷起无量的气旋,呈漏斗之态呼声入肚,这兽不过一会子,肚皮蹦出如蛛网的血管纹络,t型生生暴涨了几倍,快可与那城楼b高。
“我本是有好生之德,你却偏要自寻短见。”
楼上传来轻飘飘的一句,音不重,却能响彻一方,含冰挟寒地刺入心底,让人在这暑天仍能如坠冰窟,这是要给楼底的鲁莽人雪出几分清醒。
似寒带雪的,不止清音。
一道蓝影同夹寒意而来,如天划流星,眨眼间看似轻轻巧巧地坠在那妖兽巨涨的肚皮上。
砰——
一声过去,又是震天巨响,那城高的巨兽及红袍人已经不复存在,未曾见通天血雾,地上却散满一地碎石粉末,掀起漫天尘雾,在烈日下罩起一方浓y之se。
这妖兽和红袍衣人,不过是被兵师驱动的傀儡兵兽,以兵师意力为识,玉石为t,这些傀儡一纵一放间,便可杀人於千里之外。
这一地碎石,通通散在那倒塌的城门旁。到头来,还是亲自给这倒楣的大门陪葬了。
下脸子这事,在修炼者之间,向来都是要讲求礼尚往来。
这时烟尘退去,碎石堆中露出一角蓝se——
是一卷书册。
力之所致,书纸皆可成刀剑。
一点一啄,皆是招式。
如今成了三对一。
为首的红袍人,这时缓缓褪去兜帽,露出一头雪白,是个面目清秀的男子。
发白,眉白,脸白,瞳仁之中,还是一点白,连手间也离不开要戴上一双白手套。
赵室龙庭卫督主,白虺毛白须,位人界皇廷十大圣人之列中。
毛白须恍若未见地上一地零碎,单手一掀袍褂下了兽骑,徐徐步前捡起碎石堆上的那本蓝se册子,朗声笑道:“许久未见,钟掌山这血x不减,脾气见长了。”
“好说。倒未见毛督主些许时日,督主一身功夫依旧。”
被称钟掌山的中年人在那城楼上站着,却像那身若孤松的天上客,白袍松垮挂身,怀中揽的是一腔肆意与狂傲。他眼皮半掀睨来,嘴角微g,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道:“何事要劳动到毛督主亲自前来我这地儿?”
毛白须嘴角上挑,似那脸白狐狸,悠悠道:“是老六家的不肖子孙,毕竟是赵家人,也要留几分t面,陛下自然是遣老奴来送小侯爷的这最後一程。”
钟掌山挑眉,侧头一笑问:“尝过鲜了?”
“不过一口奴血,还未尝到那点r0u味儿。到底是贵胄之身,糟糠是入不了口。”毛白须似是想起了什麽,兀自一笑,“小侯爷也是清醒得快,这鲜味入喉,就哗哗吐了起来,可是连吐了三天才止住,怪可怜的。”
钟掌山神se未变,垂眸道:“涉了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