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与庄公不同，”陆重霜缓缓说，“我永不后悔。”
“你不杀我？”
陆重霜面色稍变，沉默片刻后，她有意掠过这个话题，讥讽道：“你竟因如月帮你夺位而废他？呵。”
“如果你想在洛阳继续锦衣玉食，那么——”陆重霜一句话又将女帝放下的心挑起，“告诉我，你当年为何赶如月走。”
陆重霜挪开脚，语气稍稍舒缓：“那泠呢，如月为什么让你把我交给泠公子抚养。”
“泠？谁是泠。”鸾和女帝茫然道。
鸾和女帝打了个寒颤，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长安乱（四）
“祖宗之法不可变，天理伦常不可变。母女有亲、君臣有义、妻君有别、长幼有序，这是大楚的治国之本，没了它，就没有大楚。可悲你当了十余年的圣上……不论我多恨你，你都是我的母亲。你放心，为尊者讳耻，史官落笔时，对你亦会多加粉饰。”陆重霜淡淡道。“我与你，不及黄泉，勿相见也。”
“走漏什么消息？”
如若换子是真，她或许并非女帝与如月的女儿，而是先帝君与其他女子私通得来的孩子。那王府内的骆子实才有可能真的是如月与女帝的子嗣。
“是。”
陆重霜一个人走出宫宇，迎来了江潮般奔涌的三声万岁！
“是他，是他！全是他！你也是他找来的对不对！”鸾和女帝好似瞧见鬼魅，瞳仁收缩，两手揪住长发，不断拉扯。“你被他换了，你肯定被他换过！太白星就是征兆！我的女儿早死了，我认得，我认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只有照月一个！不是你！不是你！”
“不！是因为如月跟他是一伙的！他说你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不是，哪有当阿娘的认不出自己的孩子！”鸾和女帝大喊。“他们谈了那么久，或许他已经上了如月的身，方士说他是恶鬼转世，而你是天生的灾星！”
“是谁抱走的孩子！产婆？如月？还是九霄？到底是谁！”陆重霜脚底使劲，几近将她的右手踩断。
陆重霜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冷笑道：“对，我会送你坐上去洛阳的车，和你那帮侍君一起。”
这天下，终于是我的了！
“遵命，”左无妗步伐紧跟陆重霜，又问，“囚禁在东大殿内的人，陛下预备如何处置？”
鸾和女帝隐约猜出她话中含义，颤颤巍巍道：“你要将我送去洛阳。”
“我全说了，你会把我送去洛阳的，对不对，”女帝爬起来，高高抬着手臂，去扯陆重霜垂落的衣袖。“你说啊，你会送我去洛阳的！”
鸾和女帝无言，丰腴的臂膀因死里逃生的冲击微微颤动。
“城郊的人务必加强警惕。参宴的官员此时应当归家，莲雾公子又被我扣下，陆怜清那儿怕是已经收到消息了。”陆重霜交代。“在退位诏书公诸于世前，千万别让陆怜清逃出长安城。”
推开殿门，明朗的太白星下，缁衣军铁甲泛着肃杀的冷光。
门楣上挂着的宫灯静悄悄暗了下去，太白金星照得庭院一片银白。留守王府的长庚隐约听见大门外传来异响，他起身朝窗外望，远远见一抹赤红自矮墙外徐徐袭来，伴随军靴踏地的整齐步伐声，紧闭的大门朝两侧骤然打开。
葶花为主上启门后，迈着碎步退回原位，一旁的左无妗正低着身子与陆重霜轻声交谈，她们背后跟随着几位高举火把的军娘子，黑甲应着火光，瑰丽万分。
“孩子被抱走后，宫里的禁军突然包围东宫，我就出不去了。后来九霄扮作婢女逃去找于家，于雁璃就带人来，把我带到大殿前，推我进去……他在里面，就我们三个，是如月、如月杀的他，我不敢，我跑到后面，他们说了好多话，然后如月杀了他。”
陆重霜稍一思忖，同左无妗说：“鸡鸣时，你派人拖两个无足轻
她大笑出声。
陆重霜拽过她的手臂，将她扔到地面，踩着她的手腕逼问：“什么被换过了！他是谁！”
“是九霄、全是九霄的主意，”鸾和女帝惶恐道，“他说如月变心，让我利用后宫争斗作借口将他送出宫，免得走漏消息。”
杀陆照月，不过是嫡女间的争斗；杀女帝，便是弑母的不孝重罪，陆重霜一贯看得透彻。
陆重霜深吸一口气，“然后呢，这和如月有什么关系？”
女帝疼得流泪，嘴里喃喃道：“是公子吕，是先帝君……我刚生产，孩子就被抱走了，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就……”
“阿娘，”陆重霜的手颤了下，握着的蜡烛流出一道幽怨的泪，“你令青娘作呕。”
惜后来庄公听从属下劝解，挖了一条深到能涌水的地道，与武姜和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鸾和女帝哭道，“我醒来孩子便不见了。”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说。”陆重霜居高临下。“我也可以保证，你会过得连牢内的死囚都不如。”
她将鸾和女帝踹倒在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