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眼?神怔忡,心绪像高高飞起又陡然被扯落的风筝。太多太多的东西,沉甸甸压在他身?上。
因为就在这场火灾之中?,他突兀地想起了一切。
另一个?他,拥有一切记忆,但他没有情感,哪怕被恶意对待玩弄,也生不出太多情绪 。可是现在的赵岚瑧不一样。
孤独、寂寞、痛苦、思念、彷徨、怜悯、憎恨……太多太多的情感,在他胸腔中?激烈跳动。
他猛地咳出一口淤血,铁锈味在口腔里?泛滥开时,他终于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第99章 仙人的位置
“将军, 这是所有死难军士的名册。按照军中规矩,军士们?的骸骨会选一块地方一起下葬,只将信物与一副衣冠送回其老家?。”
军中士兵基本是从全国各地招募而来, 不?少兵士离家?数百里乃至千里远, 如今已经快四月,气候一日比一日热, 若要将他们的尸身带回去,恐怕走出去没几天就发臭腐烂了。更何况,也没有那么多人手能将人送回去。
葛文忠呈上来一本名册,纪禾清一页页翻过, 眉目只低垂着, 营帐内没有风, 一缕发丝被汗渍贴在她额角, 仿佛一道已经发黑的伤疤。
“何时下葬?选在何处?”
葛文忠道:“就在今日,野林子后边的黄土坡, 跟之前战死的一起。”
纪禾清颔首, “我去看?看?。”
亲兵牵来马匹,纪禾清翻身上马,不?多时就来到了军士们?下葬的地方。
那里已经挖好了一个长?长?的坑道, 一群军士正将一具又一具盖着脸的尸体往坑道里搬。每一具尸体相隔仅仅一尺。
纪禾清下马时,陈四娘正在帮忙填土, 李四郎往城里跑了一趟, 买来许多纸钱,一边焚烧一边唱:“兄弟们?好走啊, 拿我烧与你?们?的钱啊, 自自在在地下过活,不?缺衣裳不?缺食, 来生投个好人家?……”
李四郎唱得难听,不?少人却红了眼眶。
“生是一个营里兵,死是一个坑里鬼,人多不?怕老鬼欺……”
李四郎还在唱,燕随云已经带人拉着一堆木头过来了,他们?将木头削块做成粗陋的墓碑。一个个往上面刻字。
每刻完一个,就有一名军士上前,将墓碑抱过去立好。
纪禾清问一个正在树碑的军士:“你?们?分得清哪个是哪个吗?”
那名军士道:“分得清的,都按顺序排好了,况且我们?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遗物也是我收着。”说完,这名军士就用力一拍,将大半木板没入土地中,只留下清晰可见的亡者之墓几个字。
纪禾清顿了顿,也去扛了木牌帮忙立碑,旁边有人阻止,觉得大将军不?必屈尊降贵亲自做这个,但?纪禾清充耳不?闻,一个接一个帮着立了碑。
当白?花花的纸钱被风裹着不?停飞向?墓碑、飞向?高高垒起的坟堆时,纪禾清不?禁想,这里面的人,又是谁的父亲、儿子、兄弟……又有多少人还在梦里想着他们? 。
“怎么哭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纪禾清抹了抹shi润的眼角,侧头看?去,就见赵岚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旁。
他身上的衣裳有些破了,沾满泥土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就像是军中一个寻常人,也难怪连不?远处的葛文忠都没认出他来。
“你?呢?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大火已经在昨日熄灭了,纪禾清两天没见到他人。
赵岚瑧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跑来跑去,不?知?怎么,就弄成这样了。”顿了顿,他问,“我臭吗?”
纪禾清失笑摇头,“没有。”
赵岚瑧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没撒谎,才微微松一口气,又问,“为什么哭?以前你?都不?哭,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这些。”
纪禾清的确早就看?惯了,以前宫里死人的时候,她甚至都没起什么波澜。可是……“这不?一样。以前死在我面前的人,有的是劳累冻饿而死,有的是为主子争斗而死,有的是为争权夺利而死,有的是为保家?卫国而死……总归是有因有果?,死得其所。可是这些人,又凭什么死呢?他们?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他们?本不?该死。”
“本不?该死的。”
纪禾清重复了两遍,始终都无法说服自己不?去追究这件事。“我们?和蛮族人打,是我们?的事,外面的人凭什么插手?”
赵岚瑧沉默了许久,才慢慢道:“我要去域外一趟。那里是蛮族人的老巢,我必须去看?看?,如果?仙人在那里,我就杀了他。”
纪禾清Jing神一震,是啊,蛮族人肯定与“仙人”有牵扯,也许他就藏在蛮族的老巢里,蛮族人嘴里拷问不?出东西,就不?信捣毁了他们?的老巢,他们?还能守口如瓶。思索片刻,纪禾清正要说她也去,她对蛮族人多少有些了解,总比赵岚瑧单枪匹马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