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顷刻之间将这二人的谋划想得清清楚楚,不免觉得颅内一阵剧痛,他仰头向后倒去,刘禧连忙上前去将人接住,急声唤着太医。
宋澜仰头看着身后满殿的烛火和牌位,突然?想起,陆沆此人,似乎是与宋泠有旧的。
倘若从谷游山失踪开始,朝中?的一切都是落薇的谋划,逼他杀蝉、借碎玉之事引火台谏、四散《假龙yin》之?后,燕琅终于等到了机会,救出宋瑶风——他手中已无人质,想必她便该动手了。
他扶着额头直起身来,不知为何?,内心居然?隐隐生了些兴奋之?情——他从前便知落薇手段出色,不想她比他设想中?更加缜密,这一重又?一重的布置之?后,她准备了什么样的后手对付他?
她又?知不知道,除了宫中?的焚香,他也有许多后手,等着与她、还有她身后已为鬼魂的宋泠决一死战?
刘禧忽然?听见小皇帝十分愉悦地笑了两声,他的笑声回荡在清晨空荡荡的燃烛楼中?,只有烛火飘忽,给予回复。
他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他跟随了宋澜这么多年,对四年前的大案多少也知晓几分,他的主子,染着骨rou至亲的鲜血,居然?还能在这满堂先祖灵位之下笑出声来。
魂灵若有知,该作何?想?
神佛若有感,会否降罚?
刘禧扶着宋澜起身,为他理好?了天?子冕旒,他身着这华美异常的鎏金怀龙红袍走出殿去。
远方大朝会的典仪已然备好?,礼乐奏起宣平之?章。
第85章 银河倒泻(四)
靖和五年元日?,皇帝受朝贺于奉阳殿,殿上鸣鞭,宗室、群臣拜过皇太后,在奉阳前殿依次朝拜,宫悬撞蕤宾之钟。
朝后有司设食案,各地官员与四方使节入内献礼,余者则端坐案前。礼乐器皿,一时肃然?,曲奏《乾安》,天子?坐定。
随后皇帝举第一爵,《和安》声起,便算正式开?宴了。
叶亭宴与常照同席,分着绯袍,举酒相对。
众人皆知此二人是如今朝上最为炙手可热的臣子?,互为挟制,水火不容,但见二人如今情态,却不见分毫不睦之色,相谈甚欢。
常照与叶亭宴谈论的是那副《丹霄踏碎》。
“那?日?在后殿一见,甚觉才高?,听陛下?所言,此画虽是幽州名家所作,却是?叶大人巧思,”常照以酒敬他,神色如常,“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那?幅画,若非猜出陛下心底所想,照怕还不能这样快地得了宠信。”
叶亭宴眉毛一挑,很快地将这微妙神色掩藏了下?去,却不料常照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诧异,追问道?:“叶大人能献上这幅画,不会猜不到当年之事罢?”
叶亭宴敷衍道:“平年兄说笑了。”
常照却自顾自道:“亭宴到底是叶氏族人,受过先太子?恩德,纵然?陛下?对你那幅图爱不释手,到底不敢交心,我却是?不同的。”
他以袖掩面?,凑近了他,飞快地说:“可亭宴不与我交心,怎知你我目的是?不是?相同?”
恰在此时,皇帝举第二爵,登歌奏《甘露》。
叶亭宴没有回答,两人随群臣升殿、受酒,随后归座进食。
常照平日?为人木讷寡言,叶亭宴心知这是?他的伪装,也知道他是洞察人心的高手,于是?敛了面?上所有神色,只问了一句:“平年兄以何说服了陆沆大人?”
常照一怔,似乎没有料到他会问出这句话来,他持着空了的酒盏坐回去,斟酌着道?:“此事与我先前所言,有何相干?”
叶亭宴抿唇不语,再开?口时便问起了另一件事:“本朝不因谏杀文臣,那?些靖秋之谏中受牵连的人却被流放四夷,这可是平年兄的意思?”
“陆沆并非因我而死,”常照漠然?答道?,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靖秋之谏所牵连的文臣,也并非因我而死。君主不仁、社稷失和,有千种万种挽救之法,你以为他们触柱死谏是为了规劝、为了让一切更好?”
他重露出一个笑容:“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身后名罢了,为了身后名,他们可以牺牲一切,自己不算,还有父母妻儿。自私、太过自私,亭宴,你说,他们的父母妻儿死于颠沛道?中时,可会觉得他们的牺牲是伟大的?”
叶亭宴道:“你先前说,你羡慕陆老这样的人,难道?忘了不成?”
常照摇头:“我只是羡慕,却是?不屑的。”
“他们既想要牺牲,我便成全他们,也借他们成全自己,有何不可?”
叶亭宴便重新倒酒,冲他微笑:“平年兄,你我道?不同。”
帝举第三爵,众人起身,堂下吹《瑞木成文》。
常照有些惋惜地道:“竟是我看错了你,我本以为,你比我更甚,谁知那?幅《丹霄踏碎》才是伪装,叶大人屠刀之下?,藏的竟是?仁心。”
叶亭宴随着堂上宋澜的动作举杯相庆,答道?:“我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欲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