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闻言,惊愕地睁开了眼,惶然望向皇后。
圣上眼中光华微闪,雄心壮志又显,但很快便寂灭下去,苦笑道:“他替我主政这么长时间,早就收拢了人心,我在宫里闭目塞耳不愿也不敢深究,要是深究,必是树大根深,令人惶恐。这样的人,还能轻易除掉吗?他和先吴王不同,他的城府之深,远在父辈之上。看着人畜无害,善于示弱,其实他的心性比谁都强,我要是不仗着身份,恐怕不是他的对手。留着这样的人,让他辅政,也算物尽其用。你不是说过吗,他总不会篡了他儿子的江山,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如好生将养身子,多活两年。”
圣上一哂,闭眼盘弄着佛珠道:“怀孩子又不是吹气,肚子说大就能大起来。他们是怕,怕去父留子,所以不敢。”
皇后察觉了,讪讪笑了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人总要有两手准备嘛。”话又说回来,偏身问圣上,“他们若真生了儿子,咱们抱进来养着,你还会动除掉雁还的心思吗?”
皇后说有什么办法,“除非你身子好起来,能主政,能生儿子,否则一座小小的城池算得了什么!今日他们有这番辩解,那咱们就断了他们的退路,下回就再也不能拿这个做借口了。你瞧着吧,这一赏,雁还的身子很快就会好起来,还有他王妃的肚子,这下总该有动静了。”
南弦闻言,忙向帝后肃下去,“我们夫妇未立寸功,怎敢接受陛下这样贵重的赏赐。”
圣上虽然有些忌讳将这城中城赏出去,但皇后既然开了口,就知道其中必有用意。于是也不多想了,沉吟了下道:“就依着皇后的意思吧,丹阳城比清溪还近些,日后入宫上朝也方便。”
皇后说是,“我如何不知道你的意思,但纵是驱使骡马,还得给足了草料呢,你不曾进过他的爵位,也未对他有过格外的恩赐,如今赏他们一座小城,既能遂了雁还的心意,又能彰显陛下的气度,何乐而不为?”
南弦见推诿不得,只好领命叩谢了帝后。
他能这么想,也算是幸事。
假以时日,究竟要多久?
皇后道:“我看丹阳城就好得很。西州城是潜邸,动不得,东府城因中都侯的事也废除了,如今只剩个丹阳城闲置着。我家老宅就在附近,深知道好处,小城闹中取静,离南市也不远,我看就那里吧。”
圣上明知道他们夫妻在做戏,但碍于有求于人,又不好发作,只能憋着。
皇后的头子很活络,圣上还在思忖的时候,她就转头对他道:“城中的达官显贵个个安居,雁还这样的身份还屈就在清溪,着实是不妥。早前中都侯一家子没什么建树还居于东府城呢,以雁还的功绩,难道不该有个与身份匹配的住所吗。”边说边拍了拍额头,“也怪我,只惦记让你们成婚,竟没想到给你们重新安排府邸。那檀香虽是供奉神佛的,但闻久了也让人受不住,长此以往,怕是对身子不利。”
皇后牵起他的手,靠在他肩头,喃喃道:“一辈子机关算尽,太累了。有时候命不由人,总不能好事全让一人占尽,走两步退一步,才是保命的良方。”
南弦道:“妾今日出门的时候,他还有些恹恹地,也不愿意开口说话。想是后半夜起进香的人多起来,往来吵嚷,让他没什么精神。”
圣上讶然,“朕怎么从来不曾听雁还说起过?”
皇后从中窥出了一点端倪,“怎么回事?如何进香的人会影响王府?”
南弦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如何还与陛下回禀呢。毗邻寺院也没什么不好,算是与佛结缘吧,只是每日檀香味太重,逢着刮北风就全飘进府里来,闻久了有些令人不适。”
“如今朝中事务积压,尚书省将奏疏都送到朕这里来了,朕这身子……着实疲于应付啊。”圣上缓缓说着,瞥了她一眼,“雁还可能在家替朕分忧?”
圣上颔首,“雁还清廉,也是个老实的孩子,否则早就搬离清溪了。那座王府是先吴王故宅,长久没有人居住,也不知道会有这些困扰。”说着看了皇后一眼,“朕有意重新赏赐,你说哪里合适?”
这个问题很严重,也是个话柄,岂不是让五个月不曾怀上身孕,有了正当的理由吗。
“可……”陛下还是不平,“他这不是恃宠生娇,胁迫朕吗?”
皇后笑道:“怎么未立寸功?雁还为国事操劳,这不是功么?你为陛下医治症疾,这不是功么?赏你们一个安居乐业本就是应当的,这是陛下与我的心意,你们要是不接受,岂不辜负了我们么。”
皇后道:“这回也不容他们不敢了,若王妃照旧不动如山,那就将人扣下,逼雁还纳妾。妾室一日不受孕,就一日不放王妃回去,必要的时候还能逼他休妻。”
南弦“哦”了声,“殿下不知道,清溪的同泰寺近来香火很是旺盛,因离王府近,每日三四更起就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待人一走,圣上靠着引枕长叹了一口气,“我原本是想将城中城都废黜的,留着这地方,诚如一个小朝廷,稍有不慎便是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