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册如数家珍,他道:“忠王在世时与睿王交情深笃,睿王世子弱冠之年,又有孪生弟弟,想来合适。”
睿王妃肚子争气,生了孪生兄弟,嫡长子为睿王世子,次子过继给忠王,承继王爵,保全忠王的血脉。忠王的封地又与睿王的封地毗邻,两地风土人情相近,气候相宜,此举想来甚是合适。几位大臣皆表赞同,欲附议,萧慎却忽道:“封地相近,只怕不妥。”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他虽年轻,政治生涯却不短,亲政时更历经八王叛乱,考虑得比偏安宗人府一隅的楚王自然深远些。有朝一日若生变,孪生兄弟仗着临近的地势相互支援,岂不是弄巧成拙?皇帝掩嘴轻咳片刻,令再议。徐德海奉上汤药,皇帝只瞥一眼那黑黢黢的汤汁,便蹙眉摆手:“此物无用,撤下。”
皇帝久病不愈,龙体每况愈下,他已渐渐对太医院的医官失去信心,屡屡训斥其为废物。汤药,于他来看,与白水无异,甚至麻痹他的舌苔与味觉,南北珍馐皆食之索然。近来,皇帝想起先帝病重时,设醺炼丹,红光满面容光焕发,即便仙逝的皇太后曾叮嘱他勿要轻信道术邪说,日薄西山之际,让他如何按捺寿命绵延的心愿。
众说纷纭争执不休,颜逊便出言为自己寻些存在感,他道:“此事本好变通,另择一美善地界之藩即可,也好彰显陛下体恤王弟的仁心。”
皇帝问:“依卿之见,何地?”
颜逊笑答:“黔地。”
诸人皆以为忠王已死,颜逊不计前嫌,真心为忠王的子孙血脉谋求稳妥的荫庇,哪知他竟如此Yin贼。萧慎与楚王历事多,闻言只意味深长地互看了一眼,却有出头鸟抢口道:“颜相何意?黔地蛮荒,自古乃流放犯人所在,仁心如何彰显?”忠王尸骨未寒,为了乃父与忠王之间的小恩怨,记恨至今,心胸狭隘令人咋舌!
颜逊面露无辜,讪笑道:“王给事此言差矣,黔地地域辽阔,山清水秀,比之忠王之前的封地岂不甚好?”
出头鸟名唤王子元,吏科给事中,素来以披肝沥胆闻名,老实人一个,哪比得过颜逊皮厚如城墙,立时被这浑如泼皮无赖的诡辩给气得浑身发颤。抬头看了眼皇帝,望他能明辨是非忠jian,主持公道正义。哪知,皇帝沉思片刻后竟说道:“此举或可行,颜相留下细商,尔等先退下吧。”
王子元闻言一怔,几乎要摔笏板痛骂皇帝昏聩了——昏君!不纳娶后妃不行房事以致无嗣无子,颜后早就投胎几个来回了谁还记得你?即便宗室子女多如牛毛,任你过继,你好歹目光放长远些为以后做打算,颜逊这个祸害毒瘤,现下不除更待何时?瞧你这病怏怏的模样,也没几年可活,怎地越发昏庸无能,眼看连“仁君”的帽子都顶不住了,“颜相”还唤得比谁都亲切!
王子元暴躁耿介是朝堂上出了名的,人送“火牛”殊称,他反倒乐哉悠哉,借此自称“火牛居士”。萧慎与楚王见他额角青筋暴跳,互使了个眼色,一面躬身告退一面将这火牛拽出殿来。王子元几乎是被胳膊架胳膊抬出来的,脚都沾不得地,怒极,顾不得臣仪,粗着脖子嚷:“萧相!楚王爷!二位莫要拦我!”
萧慎、楚王果真将他放下,扭扭脖子,示意他:去,去送死。
王子元怒气未消,然而冲动过后总算寻回些理智,他停在原地望了眼身后紧闭的殿门,愤恨不甘:“颜逊这厮,气量狭窄,父辈的旧仇当做新怨来报复,哪有半分禀礼知节的世家子风范?如今朝中势力颜家盘根虬结,牵一发而动全身,萧相、楚王爷——吾等股肱忠臣应当……”
王子元拊掌愤慨之际,一回头——萧慎与楚王丢他在原地,数步之外,谈笑风生而去。萧慎虽寒门子弟出身,肩宽背厚,绯袍加身越显威仪;宗人府是个管理皇家户口的闲差,偶尔扭送几个不学好的凤子龙孙去凤阳高墙面壁思过,尤其八王叛乱后,近年皇室宗亲安分得很,绝无二心。楚王为宗人令,又步入中年,闲暇舒适的生活养了他一身肥膘,绯色交领袍上的团龙远远望去圆滚滚的,略萌。
萧慎和楚王你来我往聊得热闹,似乎未将忠王之藩黔地的事情挂怀于心,火牛居士顿觉自己一腔热血如一拳头砸在了一团棉花上,没劲得很,挥挥袖子另选了一条路,分道扬镳。
太和广场宽阔无垠,二人并肩而行,缓步走到汉白玉桥上。萧慎看了眼脚下石砖Jing雕细琢的纹路,目光像是黏着在上面,久久未能移开。楚王拍了拍自己肥大的肚子,抚须笑道:“萧相,汝与吾,皆凡人耳,该来的挡不住,何必因此郁结于心?”
皇帝适才将他们遣散,萧慎与楚王拖着王子元,因而走得慢,清清楚楚地听见皇帝向颜逊问道:“朕听闻,颜相广结好友,其中可有通晓冲举之术的方士?”皇帝久病缠身,药石罔效,日薄西山之际,欲如先帝般,将与天同寿的希望寄托于求仙问道。颜逊似早有预感,数月前大张旗鼓地为一牛鼻子道士设坛扶乩,百试百灵,名声因此传开,皇帝应有所耳闻。
如此一来,颜逊又抓住皇帝一处软肋,时局难料。萧慎收回目光,向楚王苦笑道:“萧某得先帝陛下托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