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箬僵在那里,被定住了一般,过了很久她才努力试着张开自己的嘴,每一个字都哆嗦着,却又无比沉重地砸在地上:“我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是那时候在淮河里被吴德拖进水里淹死的吗?在废弃的商场从扶梯上掉下去被铁丝网碎尸的吗?在姬遥莘的雪山上被冻死吓死摔死的吗?
都不是。苏箬恍然想起来,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死了,更准确地说,在整个噩梦开始之前,她梦见站在河畔的两个女孩之前,她就已经死了。只是她的灵魂一直还在迷茫中游弋,没有发现这个令人恐慌的事实。
……红裙子,苏笠穿过的那件……还有血,是她的,也是苏笠的……她坐在床前,低头看着手中的铁盒子……里面有最珍贵的东西……
苏箬惊恐地张大了眼睛,她忘记的那件事情马上就要想起来了……藏起来的铁盒子不是还好端端摆在床头吗?里面装的那些东西,她了很长很长时间一点点凑起来的,直到能把盒子金属底部全部铺满……摇一摇,盒子中的声音格外清脆,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中黑色的诱惑……只要吃下盒子里所有的药片,她就能见到苏笠了,至少当时,苏箬是这样说服自己的。没有什么会比死亡更简单的事了,最难的却是意识到她自己的死亡。
她早就想死了,很早的时候,苏笠自杀的时候她就想过死……
……医生说:“这种东西每天最多只能吃一片。”
……医生说:“你最近的症状有没有好一点?”
……医生说:“肯定能治好的,你要给自己信心。”
她没有吃那些药,她把药片一片片都存了起来,为了一次吃下去,为了买通往那个世界,通往苏笠身边的门票。她的确那样做了,在高二五班外的走廊里本来差点都回忆起这所有的事情,回忆起她已死的事实;可是那时候姬遥莘告诉她,都是幻觉。
她分明已经死了。可是她没有见到苏笠,没有什么解脱的感觉,依然在这个世界上,狼狈不堪地游荡着,可笑地认为自己还活着。
苏箬忘记了她已经死去的事实。姬遥莘同样也骗了她,她告诉苏箬要有希望,要好好活下去,那都是骗人的。苏箬相信了,她才会对死亡充满恐惧。
真的已经死了吗?苏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纹凌乱,掌心苍白。或者就像是娜娜所说的,濒死的人没有时间的概念,死前的那一秒钟,都被延伸成为永恒……
难怪她和同学打招呼,同学会回一句“有病”,因为同学知道她已经死了;难怪外卖送不到她手里,因为这间屋子已经是死过人的凶宅,也难怪邻居女人那么害怕她,因为她已经死了;难怪姬遥莘告诉她高二五班中全都不是活人,难怪姬遥莘的山难记录中会有她的名字,正因为她已经死了,所以这些都变成了顺理成章。
苏箬步履摇晃着走到卧室,她从门口往里张湾,她看见“自己”正躺在床上,满口白沫,脸色发黑。苏笠站在床头望着“自己”,她还穿着那身红裙子,长发披散下来,挡住了脸。苏箬扶着门框,指甲几乎都陷入到了木头中。苏笠转过身,攀到了窗台上,然后便向下一跃……
“姐姐!”苏箬几乎要失声叫出来,然而她知道,一切都没有用了,太迟了。苏笠早都已经死了,自从苏笠死了之后,苏箬也常常会琢磨着自杀的事情。然后她搬了出去,到另外一座城市租房子独居,后来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可是没有那么多钱维持一次次昂贵的心理咨询,而且她觉得,自杀比失眠更容易被接受。医生有什么用呢?除了给她开一些处方药。
身后一双手环上了她的腰,娜娜的声音魅惑而动听:“现在想起来了吗?亲爱的苏箬,你已经死了,姬遥莘居心叵测。”
苏箬的大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她慢慢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颤抖。
“没关系,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我们不是都死了吗?”娜娜压低了声音说,“没有什么不好的,苏箬,加入我们吧。”
尽管苏箬觉得心里浑浑噩噩宛若一滩浆糊,她还是本能地顺着娜娜的话问道:“加入你们?”
娜娜绕到了苏箬面前,她捧起苏箬的脸。娜娜的手是冰凉的,可是就算这样,苏箬也能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暖。娜娜是那样温柔地对她笑,哪怕她的妆容格外妖媚且具有攻击性,苏箬都觉得自己从娜娜脸上能看到姬遥莘的影子。
“在感受绝望之后的轻松,是不是会比一直在恐惧中更好?”娜娜的嘴唇凑近苏箬的耳朵,苏箬看着她两片唇瓣在动,唇膏的珠光色和身上那些配饰的光此时看起来是那么寒冷;苏箬甚至能嗅到娜娜身上被浓烈香水味掩盖的,冰冻后的臭味……娜娜死了十多年了,苏箬恍惚地想。
“你说什么?”苏箬机械地问。
娜娜又微笑了,她依然那样捧着苏箬的脸,只是稍微拉远了两人的距离。苏箬觉得很奇怪,死去的人应该是没有感觉的,但她又那么清楚地感觉到娜娜手心的冰凉。
“姬遥莘是以你的恐惧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