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过于偏袒权贵利益而忽略平民利益,这就失了中道。内政失中,百姓遂苦。汉亡于黄巾,而非亡于外战,此即不修内圣,失了中道之故。”
名可秀给卫希颜诠释的儒学很简单:真相就是一个内圣。
只要内圣做好,辅以适度的外王,岂惧王朝更替?
“战争与民生并非对立,端看战争的耗费是否有度。我朝虽多有征战,但远称不上穷兵黩武。从开战三佛齐以来,历次外战,可有耗费国力过度的?即使消耗庞大,但战后所得也能够弥补,甚而还超出战争之耗。这些户部都有计算和估测。”
卫希颜说着,看了一眼户部参政。
朱倬上前向皇帝一拱手,说道:“卫枢密所言无错。朝廷历次征战,其所获均溢于支出。”他说着举了例证,“如昆明府东川郡,大理国出铜均来于此,经矿冶署预测,年开采量将超过江南西路铜坑一年之和。此外,滇西、滇南,已有三处金矿,四处银矿,还有未发现,需待探矿局进一步探测。”
又说吐蕃:“吐蕃战争目前尚是支大于入,但是吐蕃仅林木资源就超过安南路,还有矿藏,据矿冶署的分析,有铜矿的可能性极大……”
南洋就不用提了,瑞宋州至今仍是大宋最大的金矿出产地,南金洲的金矿开采也形势喜人,华宋州的商税超过广州和泉州之和,采用大宋耕作技术和先进农具的琉州(琉求)的水稻产量迅速提升,这使隔海相邻、田少地少的福建路直接受益。
正因为战争带来的巨大利益,历任户部参政,叶梦得、谯定、向子諲、富直柔、朱倬,都是卫希颜对外征战的支持者。
☆、战争价值
户部参政的声音严肃刻板,就像户部账籍上的白纸黑字,不带什么人情味,只是客观地表达事实。
廷辩论到这里,已无再辩下去的必要。
这并不意味着反战派朝臣就此认输了,只是卫希颜抛出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并不是卫希颜一口咬定了蛮夷是禽兽,是儒家很早就这么说的,物竞天择论则是以实证论证了儒家说的“无礼如禽兽”。
一旦战争的大义之名确定,后面就只能论战争的度。
而衡量战争有度还是无度,谁还能比户部给出的数据更权威呢?
辩战至此,再辩下去亦是无益。至少,不要指望这次驳倒卫希颜。
随着退朝声起,百官依品级鱼贯出殿。
出了大庆殿的閣门,胡寅、朱松二人在前,曾几和张九成落后一步,四人同行。
一阵寒风扑面,胡寅紧了紧大氅的领子,忽然开口,“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们怎么看?”
朱松拢着袖子,胡须在风里微拂,他声音很慢地道:“有理,有据。”
胡寅没再说话,后面两人也没开口,只慢慢向前走着,在寒风里思索。
物竞天择,和儒家的仁对立。可是放眼天下,不仅仅是蛮夷,就是在大宋,也随处可找到例证,人与禽兽之道是并存于世。拿来作为华夷之辨的证据尚是其次,更要紧的是,这是一个通行世间的法则——优胜劣汰,弱rou强食。
“吾辈为官,何尝不是在‘竞’。儒学道统亦然。”曾几背着手叹息道。
前有王学未倾,后有理学劲起,程学前景堪忧啊。
……
退朝后,已是午膳时辰。赵昚留卫希颜勤政殿用膳。午膳只有四素二荤,相比高宗皇帝赵构嗜好美食佳肴,赵昚在饮食上颇为简单,很有仁宗皇帝的风范。
君臣简单用了一膳,便在梅园里行走。
“国师在朝会上提出的那八字,似还有未尽之意?”因不在朝殿上,赵昚便称卫希颜“国师”。
卫希颜在朝会下对皇帝说话更直白,“国与国的利益,从根本来讲,是对立的,说到底,就是物竞天择。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弱者就只有被吞食的份。
“国家要强大,就必须不断向前,一旦止步,就会被稍弱的国家追上,成为被逐食者。如大宋与大周,同为华夏族国家,有共同的种群文化,在世界各族国家中,我们两国有共同的大利益,故而对外是同盟,但对内仍是‘弱rou强食’的竞逐者。周弱,便会被宋吞食;宋弱,便会被大周吞食。有一个强敌在侧,政治、军事、经济、科技……各方面不仅不能止步,还要更好更快地发展,才能保证大宋是逐食者而不是被食者。”
她顿了一顿,道:“陛下可知,如今大宋最大的危机是什么?”
赵昚一怔,想了想,道:“可是北周的军力?”他看了枢密院对周军攻打吐蕃的军力和武器分析,其军器发展着实令人吃惊,虽然与大宋第三代枪炮相比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和南北战争时相比,其进步已是骇然了。
卫希颜却道:“只要朝廷在军器政策上不犯错误,保持对军工的投入,重视、奖励军器研究人员,军器优势还是能够保持的。最大的危机不是来自军事方面,却必须用征战来解决,或者说,扩张是最好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