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与这些交趾“奴隶”的厮杀,狠斗下来,很难有哪个峒部坐大。这实际上是毁掉了今后几十年内,任何溪峒想借着交趾这块土地兴起的可能。而交趾的反抗力量也会在与峒部的斗争中消磨殆尽。
这是个一石二鸟之计。
正因背后有这样深刻的利益在,政事堂才同意了卫希颜的策议,将打下来的交趾土地分给这些溪峒蛮人。毕竟以后要拿回来容易得很,而且有了蛮部的“大棒”在前,朝廷的礼义教化就是“甜枣”,华夏文明的植入也会减小难度。
对于被利用的左右江溪峒,卫希颜虽然没有宋人常有的“蛮夷”偏见,但是利用起来也是毫不心软的。这时候的少数民族,很多都桀骜不驯,尤以荆湖峒和广西峒为最,一旦壮大就有作乱的野心,后世的少数民族优待政策用到这些峒部身上就是喂白眼狼——卫希颜认为,必须先打服了再顺毛,谈待遇。再者,这些溪峒如何行事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安南行营并没有教唆他们劫掠。若是行事有节制,或有远见的溪峒,就不会在交趾做得太过分——日后能兴起的,必是这类溪峒,肯定不会多。而这样的溪峒,才值得给予国民族优待。
这些目的大多被隐藏在暗底下,不为人所知。陈如瑛在任职安南行营机宜文字的那些日子里——尽管她当时只是桂州武安军的一名统制,却是以卫希颜学生的身份,被点名授任此职——比起行营的其他官员,她对卫希颜的想法了解得更深入,当然也有卫希颜有心教导的原因。
而对溪峒的利用和目的显然是不能见诸笔端的,至少不能出现在她正在书写的、将作为同窗兼友人撰写帝国.军事史的参考纪要中。
“不是所有真相都能见诸于历史。”陈如瑛想起她另外一位同窗——现任大理寺评事谢敏娴的话,不由自嘲地想:“谢敏之当真是学律法的,理智得发指,偏偏说的话该死的有道理。”
她腹诽了同窗一句,抬眼参考案头的私人札记,又照着节录下去:
“十一月二十五日,西路国防第七军破定州城。”
“十一月二十七日,东路国防第九军破化州城。”
交趾军面对国防军的进攻比起宣和靖康年间面对金军侵略的河北禁军还不如。陈如瑛记得卫希颜曾轻蔑评道:“除了神宗时打过侵宋之战外,其后六七十年无战事,朝廷不修军事,军中上层只知欺压下层,贪污克扣军饷,下层兵士只图混日子——这样的军队,还有什么战斗力!”
而如今的大宋国防军,却是综合实力比女真铁骑更强大的军队,也无怪乎交趾军望风披靡,闻风而遁了。
“十二月十六日,福安城交趾军弃城逃,第七军进占福安州。”
“十二月十七日,北宁城交趾军弃城逃,第九军进占北宁州。”
大宋军队势如破竹,一路直下,都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十二月二十日,第七军抵富良江(红河)。二十一日,第九军抵达。两军会师于富良江北岸。”
富良江是交趾第一大江,从大理国流入交趾,经升龙府,往东流入南海。升龙府的城池就建在富良江以南。跨过富良江,即兵临交趾都城之下。
此时,交趾只能从富良江以南征军,而指望江北的援军可能性太小——所有县乡都被邕州三十五峒扫荡,没被国防军攻占的那些州城、要寨失去了周围乡户的支撑,任何一座城寨都不可能征起兵来,而稀薄的守军无法给南下的国防军造成威胁,还要唯恐被溪峒蛮军联合攻打,一句话:只能自保。
交趾京城内一片人心惶惶。
只有一条并不算十分宽阔的富良江,而且是在十二月的枯水时节,如何挡得住从北面涌来的宋军?
交趾水师几十艘战船在江面上来回巡弋,却给不了城内军民一分信心。
从北面逃过来的交趾溃军和百姓都往富良江涌来,交趾战船只来得及将最后逃过来的逃军和权势户接到南岸,那些无权无势又无买路钱的百姓只能被留在江北绝望地哭嚎。已经没力气逃的人索性停着不动做了宋军的俘虏——比起烧杀抢掠的溪峒蛮军,纪律严明、不杀平民的大宋官军给交趾百姓的印象要好得多,做官军的俘虏总比蛮军掳去强。
交趾朝廷已经征集了升龙府以南能够征集的兵员勤王京城,只留了二三万军队防御南部与占城国、西部与南掌国(老挝)交界的边境,此时京城的兵力满打满算只有七八万。
交趾一国的总人口,除去羁縻部族外,约在一百三十万左右,富良江以北的全部人口不超过五十万,则南面诸州的人口在八十万左右,这是男女总数。枢密院军情司根据谍作得到的交趾户部丁册复本进行过统计,交趾上税总户数约十五万——只有适龄男丁才上税,以一户三男丁来算,总丁口在四十五万上下,再计入不上册的隐户,大约还能增加七八万男丁。以全国不到六十万的丁口,富良江南面占了三十七八万,其中可征集为军的最多只占一半。之前陆续派到江北增援的兵员有十五万人,逃回来的有三成,加上京城的三万正规军,不超过八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