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座中除了郑彀、曾开是后入二府外,其他人均亲历此事,自然记得——当初议立过继皇子时朝中争议不决,后来皇帝在朝上说夜里被太祖托梦,称:“汝祖自摄谋,据我位久,至于天下寥落,是当还我位。”是故在太祖七世孙中择了两位年幼者过继。
胡安国当即驳道:“昔日议立皇子时,大行皇帝心有忌讳,故有立太祖之后其说。如今忌讳不存,自是当立血统最近且年长者为储,克承大统,亲政以安中外。”
胡安国说的“大行皇帝忌讳”,座中诸人除曾、郑二位之外都心中了然,当时皇帝忌讳已经南归的前靖康帝、宁王赵桓,故以“归位太祖之后”为由过继皇子,以此断绝宁王复位及宁王子孙继位的可能。
但如今赵构驾崩,这种隐晦于心的帝王忌讳自然没了,朝臣们自不必顾忌于此,而当以对国家有利为重——论血统、年龄及处政经历,赵谌都比赵瑗要合适得多。胡安国、朱敦儒、曾开都是基于这种考虑议立齐王。而范宗尹则是出于他的“孤臣”之路考虑,必须选立成年能亲政的继位者,就算赵谌即位后仍然感念他们父子与卫希颜的旧谊,但在帝权面前一切情谊都是浮云,皇帝总是需要完全忠诚于他的臣子,而这就是范宗尹的机会。
因此卫希颜的话立即引起了这四位的激烈反对。
卫希颜身形如松地坐在长桌边,容色冷峻如故,丝毫不为四位执政的反驳而动,一缕指风弹中桌上的叫人铜铃,“当”一声响。议事厅的檀木门打开,一名傔人疾步轻声进来。卫希颜吩咐他:“传枢密掌书记进来。”
“喏。”那傔人应声退出。不一会,重新复职的枢密掌书记梁红玉风姿潇洒而入,双手捧着一个黄檀木的长条匣子,按卫希颜的示意呈到丁起桌前,向宰执们躬了一礼,便转身退出。
议事厅的檀木门重又合上。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这匣子,包括李邴、郑彀在内也暗暗纳罕。
“这是……?”丁起看向坐在长桌对面的卫希颜。
“里面是太宗皇帝的遗诏。”
卫希颜淡淡一句,惊震座中一片。
范宗尹首先质疑,“某等从未听闻太宗皇帝有其他遗诏。”唯有诏太子真宗继位的遗诏——卫希颜说的显然不是这个。
卫希颜声音清凉如雪,“这份遗诏起于太祖和太宗的协定,太宗题诏于御容画像上——历任皇帝只在大行前交待储君,臣下自然未有听闻。”
范宗尹跟着反诘,“若如你所言,遗诏为何在你手中?”
卫希颜目光扫过座中诸人,“此遗诏一式二份,皇宫秘藏一份,天涯阁一份。若协定时日到,而太宗之后匿诏不遵,天涯阁将按首代紫衣侯与太祖、太宗皇帝的约定,公示遗诏。”
众宰执惊愕之后又神色凝重,这其中应是涉及到太宗皇帝继位之秘,而今卫希颜揭开的一角便直指当年秘事,就连范宗尹都明智地闭口不再多言,是真是假看了“遗诏”再说。
丁起小心启开长匣,拿出一份黄绸系带的卷轴,他起身解带,展开卷轴——
众人都站起身来。
卷轴是一幅身着白袍坐在御座上的帝王画像,左上侧题写着“建隆十七年,赵炅即位御容”。
建隆十七年是太祖最后一年,赵炅即太宗赵光义,即位后改名赵炅。
而在画像的右侧,是笔迹不同的醒目一行大字:“九代后,还位于太祖后嗣。”
字下有签押“皇帝赵炅诏”,并盖有皇帝御印和国玺。
李邴上前从丁起手中接过卷轴,退后几步立于身前,让宰执们都能上前看得清楚。
丁起等人一一上前细观,都退后落座默然。
“诸君可辨得太宗御笔?”丁起问诸公道。
丁起自然相信卫希颜拿出的是真迹,名可秀若想推两位皇子上位,不会采用做假诏这种拙劣的手法,但其他执政不知内情,鉴定遗诏真伪才是合理的做法。
在座诸公以前都没有进过收藏太宗御书的龙图阁,尽皆摇头。只有丁起、胡安国曾被赵构召进建炎朝复建的龙图阁里,有幸欣赏过太宗御书的一些书画,但都是匆匆览过,远远达不到熟悉的程度,若是赵构的御书,他们自然能轻松辨认出来。
叶梦得提议道:“可从龙图阁取出一件太宗御书之作,择朝中擅鉴书画者,前来对比作鉴即知分晓。”
众人都觉得此法可行。况且,一百六十多年前书画的纸墨与新近书画的绝不一样,只要鉴定了纸墨,这遗诏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胡安国便写了提取御书的手令,丁起签押,交给尚书省礼房郎中去门下省符宝司盖印,然后去龙图阁提取太宗书法轴。
建炎朝复建的龙图阁比不得以前的龙图阁,那时东京未遭兵乱,皇宫馆阁里收藏的典籍奏册图书都很齐全,其中龙图阁藏太宗御书五千余卷、轴,又设六阁为经、史、子、集、天文、图画,收藏达三万多卷,可惜里面的珍藏尽数被金军掳去,虽然卫希颜破上京后搜回了大半,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