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兵政上——虽然从文臣角度来讲,他也认为枢府集调兵权和统兵权于一体的兵制,以武篡权的祸患确实很大,但因为卫希颜是枢密使这个祸患又恰恰是最小的,只要她在枢府一日,就没有任何一位大将敢有异心。但是,也没有其他人可以顶替卫希颜的位置,统率枢府,并压制所有的统兵将领,即使要完善兵制,赵鼎认为也必须是在卫希颜的统摄下进行:以天子的能力,还不足以统率兵事,任意插手枢府改动兵政,只会引起乱子。为今之计,只有让卫系的人员进入枢执,保持稳定为要。而一直协助卫希颜制定兵策、主持兵改的陈规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章谊和谢如意手持笏板垂目未动,他们就算举荐也未必能争得过上述几位,还是保持沉默为佳。
一次朝议当然决不出人选。
散朝后众臣出殿,沿着左阁门廊出去,丁起边走边和赵鼎说话:“如今河南之地未落定,两府宜静不宜。”意思是不要插人搅风搅水,以免为北周所趁,表达他反对的态度。
他说话的声音后面几位参政都听见了,各有心思不提。
下午消息传到五云山,卫希颜在纸上书下这几人的姓名,看了会笑了起来,“赵构还真是等不及了。”
名可秀道:“三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怪不得人家心急。”她目光掠过纸上的五位提名人选,了然一笑道,“都是文资。看来,政事堂对西府用武臣还是有忌讳啊。”
“祖宗之法嘛。”卫希颜笑了句,文臣们重文抑武的观念难以尽改。
北宋初期,战马倥偬,枢密院班子“文武通除”,到了太宗末年,进士出身的石熙载任枢密使,于是用文资充枢密使自此始。尔后,遂成制度,枢密院使副的班子全部由文臣组成。偶尔以武臣为之,也数异典,会招致朝中文臣的种种猜疑和攻击。即使枢密院其他高层官员,也由“旧皆武臣”逐渐改为“文武互用”,如以前的枢密院都承旨,为枢密院属官之首,宋初专用武臣,神宗熙宁起文武互用。就连卫希颜本人,也是靖康元年被赵桓赐进士出身,从和安大夫(从六品)的医官伎术资转文资,至建炎朝以太中大夫(从四品)的文资本官(寄禄官)除枢密使。
对于文资与武资任职枢密院,卫希颜并无歧视的倾向,但无论文武,都必得有与职位相匹配的才能方可得用,故在她掌枢府的这十年,是文武并用,唯能是举。但朝中文臣对枢密使长贰还是有着不用武臣的执念,而且谏议院早几年就在弹议几位统兵大将不宜为枢密,虽是虚职,亦应废止,至年前又上了好几道弹本。
卫希颜对此倒是不在意,当初授种瑜、吴玠、韩世忠、蒋宣四人为枢副、签枢之职,本是建朝之初激励大将之用,如今已不需这种激励,可以如同吴安国、高师旦、刘汲这几位指挥灭金之战而建功的大将一样授予节度使,论实质利益还在枢职之上——节度使的职俸是诸职官中最高的,比宰相之职还高。想来吴玠几人也乐意去掉枢职转授节度,省得老被文臣盯着。至于种瑜,只要她在枢府,身为名重生徒弟的种瑜就不可能进枢府掌权,这是“同府回避”之制,挂个枢副的职衔于他实无用处。当然更重要的是,如今与北周对峙,任何一位大将都不宜卸兵入府。
卫希颜提笔将“卢法原”和“向子韶”圈起来,沉眸道:“范宗尹举荐的这两人,应是赵构的意思了。”
“卢法原知兵事,又表现得恭顺,赵构用他也是意料之中。至于向子韶,虽然兵事之能未曾显现,但在治理州政和路司上都表现出卓干之才,在刑部任事也甚果决,”名可秀说到这笑了笑,“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是后族。赵构在宗室中挑不出资序才能皆俱的人选来,便只能在后族中挑了。”
向子韶是神宗向皇后的族人,虽然不是嫡枝,也在后族之内。
卫希颜笑起来,“向子韶若任西府,向子諲(yin)便得请辞台职了。”
按制,同族亲人不得分任两府宰执和台谏长官,向子諲是向氏嫡系,与向子韶是未出五服的族兄弟,向子韶若任枢臣,向子諲就必得辞去御史中丞的台官了。
名可秀便笑道:“向子諲与李纲交好,间接就是与你交好。赵构之前不知他与李纲交好,知道后怕是早有芥蒂了。”正好一举两得,用向子韶逼走向子諲。
“想法是美好的。”卫希颜提笔将两人的名字划掉。要任枢臣岂是那么容易的?现在可不是以前,只要有资序就能特旨除授,不管懂不懂兵事——按新的任官制度,是要考较兵略的,就算卢法原、向子韶知兵又如何,她不相信这两人比得过久执枢府战略兵策的陈规,更不用提朱震了,若考经学他肯定第一,至于兵略恐怕还不如有个枢副曾祖父的胡世将——这位被提出来完全是跟朱震打对台啊。
卫希颜又将陈规的名字圈了起来。
陈规的确是她属意的枢臣人选,当初卫尉寺卿并非没有其他人可任,但她提拔用了陈规,就是在为他擢升枢臣积攒资序,但如今年资尚浅,声望不够,过早提到枢臣任上,恐怕顶不住皇帝和政事堂的压力,只会折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