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话,依稀有“太太”字样。
这等场合,若是贸然走过去,或者转身离开,都有动静,只怕惊扰了对方,引起误会,反而不美。黛玉思及此处,向着宝钗丢了一个眼色,宝钗会意,连同丫鬟一行四人皆鸦雀无声,只静静地听着。
山石嶙峋,树影婆娑,她们隔着山石,却不知道说话的是哪房的小丫鬟,只听其中一人说道:
“你听真切了?金钏儿姐姐可是太太身边有脸面的大丫鬟,一向很是妥当的,好端端的怎就犯了错,惹火了太太,被撵出去了呢?”
另一人就道:“真的不能再真了。当日我姐姐就在太太屋子外头的院子里当值,亲眼看见金钏儿抹着眼泪出来呢。”
先前那人问:“太太一向慈眉善目念佛吃素的,轻易不动怒。只怕这位是犯了大事。”
另一人压低了声音:“可不是呢。虽无人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但是金钏儿这么一被撵,白家的体面全没了。故而白家老娘将金钏儿一顿好打。有听壁角的邻居隐隐绰绰传出消息来,说是那日金钏儿当值,不知怎么的,宝二爷进了太太的屋子要请安,趁着太太在打盹儿,就非要吃金钏儿嘴上的胭脂不可。这本是宝二爷的老毛病了,大家都晓得的,既是身份有别,就该板着脸拒绝,以礼相待便是,谁知金钏儿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居然出言撩拨,恰好被太太听见,就被撵了呗。”
第139章
两个丫鬟说了半晌话,各自感叹了一回,又笑了金钏儿一回,慢慢走远了。
宝钗和黛玉却站在原地,脸色俱是不好看。
宝钗有前世的事情做底,对来龙去脉还清楚一些,知道宝玉不过是改不了爱调笑人的老毛病,恰逢金钏儿不知道怎么的一时兴起,由着他搭讪了几句。但是常年因为贾珠的死耿耿于怀、对丫鬟爬床严防死守的王夫人,已成惊弓之鸟,难免小题大做,将金钏儿赶了出去。
“不过是宝兄弟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太太心里太在意宝兄弟,才出了这么档子事来。”宝钗知道黛玉要与宝玉成亲的消息在王熙凤的持续造势之下,已经影影绰绰传遍了整个贾府,如今宝玉闹出这等事情来,黛玉自然觉得颜面无光,于是赶紧解释了一句,只盼着黛玉不吭声,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档子事也就算揭过了。
毕竟,未来的嫡妻和一个被撵出去的丫鬟争竞什么?装大度太过刻意,若是稍稍显出一点关注来,却是有善妒的嫌疑,何必赶这趟浑水?
岂料黛玉却不领受宝钗的这番好意。她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宝钗说道:“宝姐姐这般轻描淡写,将诸事抹过,莫非是怕我不懂事,闹将起来?宝哥哥同我自幼长在一道,不用宝姐姐撮合,我们的交情也非比寻常。只是宝哥哥的人品心性,才华学识,还有将来志趣,宝姐姐自然心中也有数。如今竟是怕我心生悔意,一意在旁美言,迫不及待想要把我推给他吗?”
黛玉这番话言辞激烈,竟是罕见的。雪雁和莺儿都在一旁,从前何曾见过黛玉有这般强硬的时候?她们都知道黛玉和宝钗之间的暗流涌动,如今听黛玉如此说,一时都痴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宝钗听黛玉这般说,也是愣了一愣,但是她却并未像从前那般撇清。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并非我想把你推给他。只是但凡女子,都是要嫁人的。你不嫁他时,又去嫁哪个?说来说去,这些世家子弟还不是一样,谁又比谁好些?”
这论调却是黛玉身边的丫鬟紫鹃常说的。紫鹃常说贾宝玉最难得就是从小同黛玉长在一道,彼此性情相合,不若旁的王孙公子,娶回一个天仙来,三年五载也厌烦了,宝玉却是可以同黛玉终老的人。
只是黛玉也只是默默听紫鹃那般说着。她知道紫鹃有私心,也知道紫鹃从前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说的话多半还是贾母的意思,故而也不好反驳。可是这日,紫鹃却不在身边,宝钗一副苦口婆心劝人正道的样子,越发让黛玉觉得可恶。黛玉不由得就大声叫道:“为什么但凡女子,都要嫁人?我难道不能不嫁?”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从前是得过锦乡侯韩家的提亲的。如今你跟我说生意上头的事,又有位姓韩的公子,想是你一心看准了,预备嫁他,这才怕我碍事,一心想着推我出门……”
这般言语自然极不妥当。若是宝钗和黛玉暗暗敌对,这番说辞简直有故意挑事之嫌。但是此情此景,连雪雁、莺儿也知道那是黛玉的真情流露,谁也不觉得她这番说辞有什么不妥,只是忍不住心生怜惜,又眼巴巴望着宝钗,希望她不至于再说出什么过激的话来。
宝钗闻言甚觉痛心。她何曾将天下男子放在心上过?宝玉那样外表光鲜、腹内草莽的绣花枕头自是不用说了,便是韩奇那样的,她固然觉得此人有些头脑,颇有过人之处,心生敬重,却也是拿来当做合作伙伴一般看待,一派光风霁月,断然没有半点别的心思。她前世今生,心中只有一个黛玉,对于香菱等人是能照拂便照拂,尽力而为,对于黛玉则是呕心沥血,处处在意,无论她受了什么委屈,她都会心痛。只是这样的深意,却不能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