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了嘴边却一时叫不出来。
香菱却是个实诚人,也不隐瞒自己身份,拉着智能儿的手说道:“你忘记了?我在贾家见过你。”
“我知道了,你是贾府里逃走的那个……那个……”智能儿忍不住说道。香菱离开薛家时候,曾借水月庵烧香金蝉脱壳了一回,当时智能儿尚在水月庵,知道贾家和薛家为此也曾动过一番干戈,故香菱稍一提示智能儿就认了出来。随即智能儿便有些窘迫,意识到如今人事变迁,今非昔比,原本想说香菱是贾府里逃走的那个丫鬟,话说到一半,生生把“丫鬟”二字咽回肚子里去,怯生生叫了声:“小姐。”
“还请小姐可怜可怜我,留我在家吧!我不怕吃苦,只要有口饭吃,什么活都肯做的。”智能儿情知这是决定她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顾不得感慨其他,毫不犹豫冲着香菱跪下,就要磕头,
香菱哪里经受过这等阵仗,早懵了,智能儿都连磕了两个头了,才手忙脚乱地扶着智能儿起来,劝她一切从长计议,断然不可如此。智能儿何等伶俐之人,看准了香菱心肠软,又将自己被秦钟家抛弃等等情由和盘托出,声称若无人收留,除一死了之,无路可走。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香菱也是无计可施。她生性善良,如今却也历练了些日子,倒不像从前那般没主张了,情知水月庵和达官显贵交好,若贸然收留水月庵的逃尼,此事可大可小,一个处理不当,只怕会引来祸灾。她和刘姥姥为此商议了半日,仍然没个头绪,遂托人传信去请宝钗示下。
宝钗得知事情原委后,心中也有些踌躇。秦钟已经早夭,秦家几个远房族亲为那点子家产争得死去活来,简直是沦为街头巷尾的笑话,怎么会收容智能儿这等仅仅和秦钟有些露水情缘的女子。若是自家也不收留,智能儿更无处可走,无论是被水月庵捉回,还是沦落街头,都岂不是枉送了一条性命。那样一个眉眼分明鲜活的女孩子,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因此宝钗左右为难,沉yin半响,才下定决心,叹息着说道:“一个人是救,两个人也是救。我看着智能儿性情不坏,为人尚有可取之处,索性就叫她与同香菱作个伴吧!”
想不到她刚刚如是打算,那金锁里的声音却大肆跳脚反对起来。追问其原因,无非是嫌弃智能儿品行不端,身为一个小尼姑却跟公子哥儿们拉拉扯扯,又说怕得罪了水月庵,担心香菱因此受了牵连。
宝钗大为诧异,便劝道:“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既有怜惜香菱的心肠,如今智能儿求上门来,又怎能狠心断送了她一条性命?”
那声音怒道:“我原本不是什么识文断字的大家小姐,听不懂你说的这些大道理。只有一样,那小尼姑有什么资格同香菱相提并论?论身份,香菱是乡绅之女,那小尼姑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论模样,世间又有几人胜得过香菱的?论和你交情,香菱和你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难道你都忘了吗?”
宝钗只不理他,被逼得急了方说:“如今只得你我二人,我也不妨和你说说真心话。我若真个是看人身份,也就不会想着要拉香菱一把了。先前那姚先生胡言乱语,多有蛊惑人心之举,但是有句话仔细想来却颇有趣。她曾说,其实女儿家生来是平等的。我虽不解这话,却也隐约觉得有些意思。何况,尼姑庵里的尼姑,也有不少都是好人家儿女,你又何必拿身份压人呢。”
那声音猛然间愣住。它这才想起,薛家是金陵四大家族,紫薇舍人薛公之后,世代领着官商之位,与之来往的也是达官显贵,士绅名流。在宝钗心中,甄士隐只不过是个无权亦无钱的小乡绅,和薛家人避之不及的冯渊并无甚么分别。这正如一个人站在半山腰向下眺望,因站得太高,离的太远,区分不出山脚下的灌木和杂草是一个道理。
“是。我和香菱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感情自然深厚。可是你也莫要忘了,当年我初次见到她,就私下里设法偷偷照顾她,那时和她的交情也算不上深厚吧?虽则有你一直在耳边唠叨,所谓的耳提面命,但若不是我本意亦是如此,阳奉Yin违并非什么难事。”宝钗慢慢说道,“何况,收留智能儿和助着香菱离开薛家大不相同,为了后者,我可是受尽了母亲的埋怨和唠叨。至于前者嘛,我虽平素不愿惹事,但区区水月庵,倒也不算难打发的。那里的主持贪财,差个人假借了名义去许老尼姑几两银子,自然也就摆平了。你放心,必然不会连累了香菱。”
那声音极少见宝钗如此锋芒外露,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道:“你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宝才好奇问道:“难道你从前认识我?我从前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声音想了一想,慢慢说道:“人家说你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从不关心底下人的死活,是真正的冰美人,看似温和实则冷漠。”
宝钗笑道:“我若真个冷漠无情,早将金锁丢丢出门去,岂不耳根清净?”
那声音吓了一跳,这才不说话了。
宝钗却意犹未尽,感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日师父孙嬷嬷教我谨言慎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