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对宝钗说道。
宝钗摆摆手,表示不以为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自幼在这府里长大,底下人传的流言,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你心里还不清楚。”
茜雪默然。
人多的地方就有是非,贾府里向来充斥着各种流言。
譬如说,有人见王熙凤得势,就造谣说她偷偷把贾家的家私搬到王家去。茜雪知道,这流言是假的。王熙凤虽然有私自截留月钱放高利贷的行径,但是也只是为弄些体己,至于把贾家的家私搬到王家去,那是绝对没有的事情。——她亲生父母早逝,养父养母也在金陵呢,想搬也没地方搬啊!
再譬如说有人造谣说宁国府前些时离奇过世的蓉大nainai秦可卿为人放荡,竟说和贾宝玉有染,这更让茜雪哭笑不得了。她是服侍过贾宝玉一场的人,如何不知道个中情由:宝二爷自幼恋慕美色,敬重女孩家,因而对秦可卿亲近得很,却也敬重得很。若说宝二爷和她弟弟秦钟有私,只怕还有几分可信,至于和秦可卿,是断然没有什么的。
可是同时茜雪却也知道,贾府里的流言,也有些是真的。譬如说,宁国府里的关系乱得很,父子聚麀,连当家主母也和名义上的儿子贾珠搞不清。自古的俗语,空xue来风,无风不起浪,都是有道理的。茜雪很担心宝钗因为这样的流言受到牵连,影响了闺誉。
宝钗想到的却是别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流言传出,只怕林妹妹又要与我生分了。”她苦笑着说。
其实她和林黛玉才学容貌相当,年龄相若,本该惺惺相惜,却总因为王夫人和贾母的婆媳斗法、金玉良缘之说,始终存在着些许隔阂。虽然她竭力弥补,黛玉也有所回应,但是心结始终存在。
这次黛玉重回贾府,如无意外的话,贾母应该对她的终身有所谋划。先有金玉之说,后有嫁妆的流言,再加上王夫人和自家母亲一直孜孜不倦地力推,宝钗真不知道两人会僵成什么样子。
毕竟,她是从小就被金锁里的声音预言过的: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个人,一个会成为她的爱人,一个会成为她的情敌。可是,宝玉固然极细心,极尊重女孩,但宝钗一直是拿他当宝兄弟看待的,根本谈不上什么喜爱啊!更不用说要和黛玉敌对了,那样清雅脱俗的女子,单看着就忍不住想去疼惜,怎会有和她做对的念头?
因存了这样的念头,宝钗心中难免忐忑,遂寻了机会又往贾母房中请安,见黛玉时,却是一切如常,根本没发现黛玉有丝毫提防抵触她的情绪。宝钗不觉有些迷惑了:难道,竟是自己想错了?贾母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根本没有打算把黛玉和贾宝玉凑成堆?
贾母见宝钗来了,笑得很是慈祥,拉着宝钗的手夸奖了半天,倒教宝钗有些不适应啦。林黛玉也含笑坐在一旁,四顾不见贾宝玉,听人说方知事情小相公秦钟病危,他赶去秦家探望了。
宝钗品摸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估计秦钟只怕是不行了,突又想起去年为秦钟特意到宁国府赔罪之事,不免感叹沧海桑田,人事变迁。
又说了一会儿子话,黛玉向宝钗使了个眼色,宝钗,两人齐齐走出房来。
黛玉因不经意间笑道:“前些日子听说你帮家里管着些铺子,如今倒是个不大不小的财主了。可有此事?”
宝钗也笑笑回答:“你也是知道我家的。不过是闲来无事,拿这个练练手罢了。”
黛玉深深瞅了宝钗一眼,宝钗正心中忐忑她是不是知道那两千两银子是自己垫付的事情了,突然见黛玉展颜一笑道:“既是闲来无事练练手,我也想凑个份子,如何?”
宝钗一惊,抬头看了看黛玉,心里多少有些难以置信。凑份子的事情,在生意场上是常有的,有人是进场一起经营,有人是当甩手掌柜,等着年底的红利。黛玉这等人物,自然不会有人误会她意欲进场,沾惹俗气,哪怕是凑份子也不过是赚个红利钱而已。宝钗吃惊的是,似黛玉这等浑身不沾染半点烟火气、从不谈银钱二字的人物,居然会跟她说要凑份子?简直是难以置信,受宠若惊。
至于黛玉何以突然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宝钗心中也自然有谱。林如海过世后,林家再无旁人,想来定然有一部分家产落到这位孤女的手上。只不过以林黛玉平素视金钱如粪土的性情,宝钗本以为这批东西定然由贾母保管,倒想不到黛玉也留了一些。
黛玉迎着宝钗的目光,很随意地笑了笑,说道:“怎么?你不肯收?我见你这一年多来为生意的事情筹谋,也觉得甚是有趣呢。”
宝钗原本想说“这不并算什么,若你真个有兴趣,我教你就是了”,只是不过一转念,就清醒过来,知道黛玉未必真的会喜欢这些俗事,改口说道:“不过是些俗事,说出来没得让人笑话。你是知道我们家的事的,我们生意人家,我又自幼是当男儿一般养的,才这般样子。若是被别人知道,见我总这么进进出出的没规矩,不知道私底下怎么笑话呢。”
黛玉叹道:“你也太过小心了。你行得正,又有这般本事,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