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死后,父亲就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父亲了,这些外人都不知道,只有我们几个晓得。襟儿要是听说父亲过世了,恐怕要拍手叫好……”
“他疯了,平日里只是冷淡待我们,到每年母亲忌日都会发一回疯……我当初去寻他,就是为了让他不要伤人,因为他在私下里疯态一起,便拿我们几个不当人,打的打,骂的骂,只因我们的样貌让他想起母亲……我们起初是能体谅他的,中年丧妻,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了,直到那年……”说着说着,凌绝袖抬头望向翎绮沂,眼中满是凄凉,一如尘世已无眷恋:“他要□刚满十岁的襟儿时我被云鹤连啄带赶地逐到襟儿屋里……”
“人说世家无情,此言不虚,当时我硬是想都没想就全力挥起一掌将他重创,伤得他卧床半年。从那以后,我便封起了主院的前后门,并在四周布下毒阵,除非有我命令他才能踏出院门,是以你们看见的凌鹤涧根本就是我的掌心汗。”
“这些年来只苦了襟儿袍儿两个孩子,兄长和我大多数时间在外习艺,他两都是下人们在照顾,虽然大了都善良朴实,但至亲的关怀,他两一点都没有尝到。”
平时敛言讷语的人说完那么长的故事,似是累极,只把头倚向寒月,便再不动弹。
雪停了。
隐隐星光穿透吹弹可破的皮肤洒落一地,呼啸风声卷起长夜里幽然回荡的叹息飘然远去。
“我们不是不爱他,而是再也不能爱他了……况且他也已经放弃了他自己,放弃了我们。”
翎绮沂静静望着凌绝袖面向明月,被照得清冷的脸,连一句关怀的话都说不出来。
刀雕般的鼻梁,含泪的眼眶,倔强得让人心疼的唇线……
她眼中一向被群星捧月般的人,竟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终于明白为什么珞尹老鬼当时挑中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习练的是啸冰刺和绝心决。
无论这张脸是如何的笑颜如花,如何的勾魂摄魄,如何的迷乱众生,记忆中藏着的Yin冷却早已渗入骨髓,连血rou里都漫溢着苦痛,究竟为什么而生,又为何能坚忍着活下来,既然本就是个得不到温暖的生命。
都是因为绝望吧。
对至亲的绝望,对家的绝望,对人的绝望……
轻轻替她拭去还挂在眼角的薄露,轻轻依入她的怀中,轻轻吻上她漠然的唇。她庆幸着自己没有晚一步识破她的女身,没有晚一步嫁给她,没有晚一步陪在她身旁。
至少一切都还来得及。
无论手中握着的她是否冰凉。
“小女子……”翎绮沂破涕为笑,离开凌绝袖唇畔,双手捏了捏她两只尖尖的耳朵:“抱抱睡觉去吧?”
……
或许,女子在男子身边寻的就是沉稳踏心的睡眠,那么,女子在女子怀中寻的是什么呢?
“嗯……抱抱睡觉……”两个乖孩子手牵手爬上床,凌绝袖掩下自己瞬息万变的心计,安然任人揽在怀中,拍哄着入眠,耳边萦绕再过多少年也无法忘却的声音……
陪君晓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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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灰沉梦魇,凌绝袖睁眼之时已是正午,下意识地往身旁摸去,才发现床褥早冷。
她迷迷糊糊坐起身来,百无聊赖地倚在床头等着翎绮沂来给她穿衣洗漱。
等了半晌,还不见翎绮沂人影,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自力更生,嘴里止不住嘟嘟囔囔:“又说是脱了好睡觉,现在害我还得穿……谢儿!”叫着,她又直直躺到了床上。
这是哪个工房出的封腰,千结万扣,难缠得像要整死人,真不知道沂儿平时是怎么把它们都系上的。
“六少爷,您唤我?”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谢儿有些奇怪今天凌绝袖怎么想起自己来了,不禁问:“六少nainai呢?”
“帮我结这该死的封腰……她不在襟儿处,就在袍儿处,要都不是,就在书房看书。”
谢儿手脚麻利地扶起凌绝袖那把懒骨头,边帮她一点一点系上封腰,边皱眉应道:“七小姐,八少爷现下都在前厅用饭,我刚把书房打扫完,没见六少nainai。”
“那就是回王府去了吧……”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凌绝袖晃晃悠悠朝门外走,却见翎绮沂的王府轿牌还在门边挂着,心里一丝不祥浮过,立刻正色道:“传我的话,全院上下找一遍,若是沂儿不在院中,当即报我。”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后院走去。
到了马厮,凌绝袖望着空空如也的围场,脾气大和胆子小居然都没了踪影。唤出专门照看脾气大和胆子小的马厮管事,凌绝袖失控地一把拽起他的衣襟,前所未有地吼了出来:“我的马呢?!是不是沂儿牵走的?!”
管事哪里见过这样气急败坏的凌绝袖,双腿一软就跪下来,嘴里嚼到舌头般语不成句:“六少nainai四更天时,时,牵的马……让我留……留话给您……说说说她去给马换马掌……马掌……晚上才,才,才回,让您等等等,等她。”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