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下了雨,衣服湿透了,怀里藏着的馒头也泡得稀烂,第二天在考场上他还是全都吃了下去,一口也没浪费,他从来都知道能吃上饭不容易,绝不会浪费粮食。
他后来听下人们说闲话时说过,下手很狠,根本就是想把赵氏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沈义真不能容忍自己受到这样的愚弄,不能容忍赵氏用这样的手段怀上他的孩子。“我命硬,没死。”
读书认字写文章,也许他的确有点天分,也许只是他没有退路,所以比任何人都更能吃苦,总之这条路,他选对了。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堕掉那个孩子了。他在害怕。
可沈义真怎么会心疼他?沈义真恨不能让他死,免得他每次都出现,都会提醒那段恶心的过往。
快就发现,要想翻身,念书科举是最快的法子。他决定走这条路。
姜知意呆住了。头脑里乱哄哄的,思绪杂乱着理不出清晰,原来那些年,他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他从来没说过。
沈义真知道真相后大发雷霆。“沈义真打了我母亲。”
他可真蠢,竟然以为这样的她,会像沈家人、像赵氏那样对待他们的孩子。心脏似被利刃猛地刺了一下,沈浮长长地吸一口气,声音低下去:“沈义真从来都没打算要我,他是被我母亲算计的。”
赵氏刚进门就尝到了冷落的滋味,除了新婚那几天,沈义真从不进门。两家都让赵氏忍,赵氏也忍了大半年,然而肚子迟迟没动静,公婆埋怨,妯娌嘲笑,连下人也都捧着余春苓,赵氏一天天转了心思。她给沈义真纳了两房妾室,又收了几个通房,她以为这样就能分走余春苓的恩宠,让沈义真喜欢贤惠的她,哪想到沈义真新鲜劲儿过去之后,依旧最宠爱余春苓。
夺过板子打了赵氏,以残害子嗣的理由要休妻,两家闹了很久,最后为着体面改成和离。“她一开始想带我走,后来,又想利用我,让沈义真回心转意。”
沈浮看着她,她脸上都是不忍,她太良善,无法想象至亲骨肉之间的肮脏算计,也不能理解亲生父子之间不死不休的仇恨。
“意意。”沈浮抬眼
姜知意怔怔的,许久,慢慢吐出一口气。
没有孩子没有夫妻之情,假如余春苓再生下孩子,如果是个儿子,赵氏明白,到那时候,沈家再不会有她立足之地。赵氏买了个绝色女子给沈义真,沈义真要了,可沈义真不知道,除了第一夜,剩下的时间都是赵氏熄了灯躺在床上顶替那女子。赵氏终于也有了身孕。
赵氏彻底疯魔了,她想唯有除掉余春苓,除掉沈澄,她才能在沈家立足。“我母亲趁沈义真不在家,想打死余春苓和沈澄,刚打了一板子,沈义真回来了。”
沈义真与赵氏的亲事,算得上门当户对,一个侯府世家,一个书香门第,只是议亲时赵氏并不知道,沈义真身边早就有个余春苓。贴身丫鬟,青梅竹马,生平第一个女人。成亲只不过因为脸面规矩,毕竟堂堂侯府世子,怎么能娶个丫鬟。
他记事早,久远的记忆里一直都有赵氏抱着他摔在地上痛哭的画面,赵氏那时候,大约对他,真真切切有母爱。但后来事事不如意,那点亲情,也消磨得差不多了。赵氏只想用他吸引沈义真。“我挨打受伤,她会把伤口弄得更严重,她盼着沈义真心疼我,接她回去。”
姜知意默默听着,偶然抬眼,看见沈浮平静的神色,他语调也很平静,仿佛说的是跟他并不相干的人:“几次考试都是背着沈家偷偷出来考,童子试五场五天,我不能回沈家,一旦回去,沈义真就不会放我出来,就在破庙里住了五天。”
沈浮停住了,又吸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命硬。沈义真后来又打过几次,可怎么折腾他都没堕下来,再后来赵家找了沈家,都怕传出去影响前程,联手压制沈义真,赵氏保住了孩子。
沈义真并不稀罕什么嫡长子,他已经有了心爱女人生的儿子,对他这个多余的,被赵氏算计得来的孩子厌憎到了极点。余春苓恨赵氏夺了沈澄的长子之位,天天吹枕头风,所以他生下来以后,沈义真一次也不曾看过,赵氏几次纠缠哀求,只换来毒打。
姜知意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若得中,于沈家也是好事,为何这样待你?”
沈浮低垂眼皮,不敢看她:“我从来,都没人要。先前我以为,我们的孩子也……”
他说不下去,喉咙里哽咽着,极力呼吸,却还是喘不过气,脑袋里嗡嗡作响。他可真蠢,蠢透了,这完全是不同的,她那么好,可他却被过往蒙住了双眼,什么也看不出来。
赵氏以为,生下嫡长子就是沈家的功臣,一切都会改变。她吃了过量的催产药,抢在余春苓前一天头生下了他,夺了沈澄的长子地位,也付出了再不能生育的代价。“她一直以为只要能生儿子,沈义真就会回心转意。她弄错了。”
再后来月份大了,有经验的稳婆看肚子,说赵氏怀的是男胎,余春苓怀的也是,赵氏又慌了。“我母亲想生嫡长子,吃了催产药。”
再后来余春苓怀孕,赵氏彻底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