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痛苦地摸了摸膝盖,虚弱道:“我是不是能先下来?其实我是想回来,跟你们过个中秋的。”
——
陈往矣终于得以从花盆上下来,换成在平地上面接着跪。
小土狗从他面前颠颠儿走过,他心酸地喊了声:“儿子……”
他便宜儿子惆怅地对他摇了摇头,在他面前放下一块巧克力,目不斜视地摆着尾巴走到门口望穿秋水去了——陈韫和雪貂去对门街小炒店打包饭菜。
陈往矣叹了口气,又道:“徒弟……”
这回他便宜徒弟倒是停下来了,顾沉璧神色沉沉地看着他,开口道:“当年的事,不会再重演一次。”
陈往矣清楚,他指的是顾挽秋。
陈往矣沉默片刻,道:“当年你入门之前,我分别问过你和挽秋一个问题:杀一人,以存天下人,做还是不做?”
他仰起头,却不是看向顾沉璧,而是看向他身后的低垂夜幕。
“挽秋和你当时才六岁。她回答我,如果那个人是母亲和哥哥,那么就算天下人将死,她也不会做。”
“当时我观她的命数,看她姻缘,就知道她是我要找的其中一人。”
顾沉璧眼中神色如结了霜。
“至于你。”陈往矣目光转向他:“你反问我,是谁规定必须杀一人才能存天下人。”
“当时我就有了疑虑。”陈往矣静静地看着他:“因为我发现本质上,你和挽秋有一部分很像。”
“呃……”陈往矣苦笑:“但你天赋确实卓绝,所以我还是选择收你为徒。并且要求你从此要断绝情感,坚守道心,不沾因果挂碍。你果真做得很好,比为师想象中还要好。”
顾沉璧没什么表情。
“你方才听我说话时,起了忿怒。”陈往矣笑了笑:“我很高兴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徒弟。”
“师父本来希望你不染尘埃,不沾挂碍,但或许师父错了。你毕竟是人。你作为诛杀天魔的兵器,不能够有私心。但作为人,没有私心,怎么活得下去?”
“这也是我这二十年来,体悟到东西。”陈往矣陷入回忆:“那实在是太好太好的二十年……”
他一边感慨着,一边准备捡起身前那块巧克力,却忽然灵光一闪,那块巧克力被抄走了。
陈往矣:“?”
顾沉璧冷淡道:“狗不能吃巧克力。”
陈往矣:“??”
他徒弟跟谁学的嘲讽?
“我不想追忆往昔,也没兴趣回顾过去。我只知道现在很好,将来也很好。”顾沉璧最后对他道:“这才是天机注定。”
——
在院子里,虽然众人多少有些心事重重,但也都是见多识广,更惨的情况都见识过了,吃吃菜,喝喝酒,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说说笑笑地过了节。
叶青姜跟陈韫碰了杯:“别担心,办法总比困难多。你看,当年的情况都能有奇迹出现,谁知道会不会又有转机呢?”
雪貂也和陈韫撞了撞杯子:“车到山前必有路。”
陈韫连喝了几杯,这酒是封老爷子自酿的梨花酒,带了淡淡的甜香,几杯下肚心里确实轻快了不少。
他酒量向来很好,虽然不嗜酒,但沾着这个节日氛围和难得假期,也忍不住和豪饮的叶青姜了对起酒来,刚有点上头,忽然横过来一只手。
“别喝太多。”顾沉璧蹙眉。
陈韫托着下巴转过头,眼角带着一点红:“我不喝你喝?”
顾沉璧看了他一会儿,竟然当真就着陈韫的手,低头一饮而尽。
哐当——
叶青姜的酒杯翻了。
哐当——
顾沉璧倒了。
陈韫:“??”
他艰难地扶着靠过来的顾沉璧,难以置信:“真的假的?这是碰瓷吧?绝对是碰瓷吧?怎么可能有人醉的那么快?”
他刚说完,旋即想起当初这个人还真因为一瓶啤酒就醉过,但当时是魂体状态,不至于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叶青姜哗一声站起来,果断道:“好像白先生他们在前院赏月,我也过去看看。”
陈韫:“等——”
他很怀疑叶青姜是不是用了魔气,不然怎么会一溜烟就消失了。
幸好,顾沉璧就晕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坐直回去,免去他沉重的负担。
陈韫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倏然抓住陈韫的手,低声道:“我想……回……回……”
那声音压低了,仿佛就在陈韫耳边呢喃,陈韫不知道为什么抖了一下,感觉半边身体有点麻。
为了摆脱这种感觉,陈韫飞快接道:“回房间?”
顾沉璧掀了掀眼皮,答:“回屋顶。”
“呃……”陈韫想起他当初确实老喜欢待在屋顶来着。
顾沉璧攥紧了他的手,低声道:“屋顶。”
陈韫:“啊行行行,去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