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时间再倒退三天,他绝对不会回老家。
如果他不回来,现在或许还在城里过着吹空调打游戏的滋润生活,偶尔和朋友一起出门喝个小酒,而不是在这里,在这个恨不得四面墙都漏风的破房子里等着他素未谋面的新娘——如果男人也可以称作新娘。
“儿啊,娘也是为了你好。”他年过半百的老母亲抹着眼泪,长年务农的双手长满了茧子,磨得眼角通红,“娘也让你娶个姑娘家,抱个大胖孙子——”
“行了。”他的父亲向来不苟言笑,直接烟斗在桌沿上一敲打断了女人家的哭哭啼啼,“那也没办法,陆半仙可是咱们这出了名了,从没有出过错。她说小铎需要冲煞,那就是得冲,别说是娶个男人,就算是娶个死人,那也得娶!”
江铎被父母绕得晕头转向,什么陆半仙冲煞娶男人全都混成了一锅粥,稀里糊涂地在脑袋里晃呀晃,把他向来聪明的大脑都绕糊涂了。他有整整三天的时间可以发现所有事情的端倪,比如村里为什么挂了不少红灯笼,树干上贴着的随处可见的红纸,家里粉刷一新的墙壁,可他偏偏就什么也没多想,乐呵呵地在家里呆了三天,然后被关到了村尾荒废了好久的破屋里,手脚还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动手的是他发小,俩人光屁股在河里摸鱼的交情。和江铎不同,江应学体育出身,人高马大,大学毕业之后回村里小学当了体育老师,课余时间帮家里做农活,女朋友学农业的,现代化养殖玩的得心应手,俩人还一起上过当地的财经节目分享致富经验。江应轻车熟路地把发小捆好,一边拍拍他的肩一边爽朗地露出一口大白牙:“没想到你小子比我还早结婚,嘿嘿。”
江铎:“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江应:“你也别这么抵触,我跟你说,咱这儿这个陆半仙——哎呦,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发烧那一回?”
“你小时候发烧我哪……”
话还没从嘴里秃噜完,江铎就卡住了。江应从小身体好到异于常人,力大无比,唯独有一回病得很凶。那时候正好大雪封山,村里唯一的医生也束手无策,江应的爹妈走投无路,只能去请才来了村子里没多久的陆半仙。而这位陆半仙掐指一算,问这对急到昏头的夫妇俩:“这孩子前几天是不是去了后山的坟场?”
这话一出,夫妇俩直接愣了。八九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放假在家没事干又是农闲,天天野猴子一样满山乱窜,谁知道他去了哪些地方,又干了什么事?见他们回答不出来,陆半仙也没说什么别的,只给江应喝了符水,又独自一人冒雪去了后山。这事是后来听长辈讲的,江铎之所以能记住这件事,是因为他其实是这件事里隐形的主人公——江应确实去了后山的坟场,和他一起。他和江应同年出生,关系又好,俩人放假经常腻在一起玩。村子统共就这么大,小男孩的Jing力又无穷无尽,久而久之就喜欢往人迹罕至的后山跑。后山是坟场,江家村大多数人家的祖坟就在后山,按理说是不该让人乱进的,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村里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从出了江应这档子事,后山就不让小孩进了,怕冲撞了祖宗,给自家孩子也来这么一次。
“想起来了?”江应冲他挑了挑眉,“我那次说是冲撞了祖先,实际上啊,是撞了煞。陆半仙悄悄跟我爹妈说,让他们朝着东南拜一拜,再在院子里摆上三块石头,化了这煞就好了。”
江铎摆出一个沉思的表情。
“想清楚了?”
“没有。”他一脸真诚:“我只是在想你大学的时候马原和毛概怎么过的。”毕竟这么迷信,看起来不像在红旗下长大的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优秀青年。
“你这有什么不信的?”江应还急了,“我那马原毛概那,那当然是,女朋友和我一起复习才过的。”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江铎一边朝床上挪动了几公分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已经被封建糟粕完美洗脑的发小:“可是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耳熟?就好像帮忙治发烧是神婆的基本技能,每个故事里都有一个高烧不退的小孩,然后神婆要么跳大神要么叫魂要么给他们爹妈一张黄符,拿它烧了灰冲水喝了就完事了?想让我相信,好歹来点新鲜的。”
江应只白了他一眼,最后检查了一遍他手脚绑得结不结实,把江铎一个人留在了这个破屋里。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江铎知道这是老鼠在草堆里爬来爬去闹出来的,但还是有些发毛。陆半仙,这个人他记得,说到底就是个神婆,只是是个中年女人的模样,也并非这个村的原住民。她在江铎五六岁的时候才来的江家村,说是来找姨妈的,按名字找也确实有这么个人,却早就死了,生前无儿无女,孤老太婆一个。跟江阿婆走得近的人家说江阿婆确实有个姐姐,早年北上去了,近些年身体不好,寄给阿婆的钱却从来没断过,两姐妹关系应当还不错。于是陆半仙就住在了江阿婆以前的房子里,养了些家畜家禽度日,等到傍晚大家都聚在村头聊天扯家常的时候就给人看个手相,竟能将运势之类说个七七八八,名声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