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她……”
“宫颈癌。”钟寻的声音缥缈无依,“晚期。”
原来这就是他不住在剧组的原因。
有孩子在,钟寻克制着情绪,像在讲一件寻常事。
讲两句还会笑,苦笑,无奈地笑,绝望地笑。
方北夏心跳一空,忽然觉得视线和话语无处可落。
外面是热闹人间,眼前的男人却背负了无法言说的苦痛。
方北夏内心惴惴,步伐突然踟蹰不前,懊恼自己慢了半拍。
她快速折返,去外面的生活超市买了些水果,回来时,发现钟寻还在原地等她。
钟寻表情意外:“买这些干嘛。”
方北夏笑笑:“空手来不太合适。”
钟寻的女儿生得唇红肤白,葡萄一般的眼睛溜着方北夏,趴在钟寻肩上冲她咧嘴。
“爸爸,这个姐姐是谁呀?”
“艾琳,这是小方姐姐。”钟寻察觉到女儿动来动去,便跟她介绍方北夏。
艾琳用稚嫩的童声说:“小方姐姐好漂亮。”
方北夏捏捏她的脸蛋:“你长大了更漂亮。”
艾琳捂住小脸,偷笑了一阵,又问:“小方姐姐,你来我家干什么呀?”
方北夏语塞,还好钟寻及时救场:“小方姐姐是妈妈的好朋友,来找妈妈玩。”
方北夏复杂地盯着地面。
钟寻家在二楼,很快就到了。他放下女儿,在口袋里摸钥匙。
外套就左右两个口袋,手刚伸进去就有金属的碰撞声发出,他却摸了许久。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黑暗之中,钟寻颓然站着,像是在做回家前的心理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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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换鞋,穿过狭长昏暗的玄关,方北夏终于见到了钟寻的妻子。
女人靠在沙发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被子,面色消瘦。她戴了顶帽子,那帽子却好像沉沉地压在她头上一般。
付悦说钟寻的妻子曾经是舞蹈演员,人美气质佳,从艾琳的长相就能窥见几分。现在见到了本人,即使身体虚弱,仍能看出美人的轮廓。
钟寻先低声跟妻子说了会儿话。
方北夏听见“疼不疼”“乖”之类的字眼,像在哄小孩。
眼眶突然酸涩,她背过身去。
钟寻要去帮女儿洗漱,他跟妻子说:“这是我同事小方,专门来看你的。”
方北夏脚下挪了一小步,叫了声:“嘉琳姐……”
嗓子莫名其妙哑了。
她清清嗓子,冲钟寻的妻子笑了笑。
嘉琳笑笑,语速很慢地说:“你好,谢谢你。”
方北夏坐在她身边,却不知该接着聊什么。
“我知道你,小方导。”嘉琳突然说。
“是吗?”
“钟寻每天回来都会讲一讲你们剧组里的事。”
方北夏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剧组确实太忙了。”
“这是他的工作,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嘉琳表情苦涩,“本来他在剧组,我在舞团,好好的生活被我搞得一团糟……”
嘉琳掩面,方北夏赶紧抽了张纸递过去。
嘉琳眼神空洞:“你知道我生病的事了吧。”
方北夏点头。
她干巴巴地安慰:“现在医疗技术很先进的,我姨妈也是宫颈癌,几年前做的手术,现在好好的……”
“晚期了,治疗意义不大。”嘉琳摇头道,“医生说最多只有一年到两时间。”
方北夏的心突然被束起。她抿着唇,轻轻握住嘉琳的手。
冷冰冰的,没有rou感,也失去了光泽。
“这话是医生去年说的,所以……剩下的时间大概不多了。”嘉琳无力地笑笑,“其实没什么,是我拖累了钟寻,我走了,钟寻也不用这么煎熬了。”
“别这么说……”
她虚弱的眼眶里蓄了些泪:“只是艾琳还小,等她长大,恐怕会忘了我的样子……”
风忽然吹得窗框直响,树叶打着圈漫天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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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北夏从钟寻家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方才还人声喧嚣的院子冷冷清清,她颓然站在路边,尝出些热闹散场的寂寥来。
离开前,钟寻手搭在门框上,说抱歉不能送她了。
方北夏只觉得愧疚,说是自己打扰了。
“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吗?”离开前她问。
“暂时帮我跟剧组的同事们保密吧。”
“可他们现在还在误会你。”
钟寻疲惫一笑:“没Jing力面面俱到了。”
钟寻在残酷的世界里穿梭,却还要笑脸对女儿,温柔对妻子,如常人一般出现在片场……
她打开手机,付悦几小时前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说江越来剧组了。
她面无表情地回复:【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