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坐上鸣笛的救护车,周钦沂的心脏仍然在扑通扑通地跳动。
谈栎趴卧在车内。
他背后的玻璃扎得太深,创口太大,周钦沂不敢随意挪动他。不然他真的等不及救护车慢吞吞过来,早一脚油门把人送医院去了。
谈栎流了很多血,嘴唇已经有点儿发白。
他疲惫地垂着手脚,没力气动弹。眼皮越来越沉,应该是失血后觉得疲惫。
医生正在用小镊子将浅浅扎入他后背的玻璃碎片先行清理出来。他们不断地清创再消毒,每剥出一片碎片,再用沾着生理盐水的棉片覆盖上去的时候,谈栎都疼得狠狠一哆嗦。所以即使他再累再困,也没办法真的睡得着觉。
到医院之后谈栎就被拉去急诊室处理。
伤口在腰部偏上,好在并没有伤到器官。不过因为谈栎之前在地上挣扎过,所以创面拉扯得很大。又因为伤口扎得太深,到急诊室检查了一下,医生就吩咐将谈栎推进了手术室里。
手术并不是很难,但是麻烦。除了最大块儿玻璃取出的时候缝了八针。其他玻璃碎片也实在太过繁多,深浅不一地扎在谈栎皮rou里。医生将这些小碎片清理出来花费了整整两个多小时。谈栎是半麻,最初的疼痛消退,背部已经没有了知觉,只能感受到不知是镊子还是手术刀在他皮肤上的拉扯。有点儿别扭,但可以忍受。
他趴在手术台上,脑袋木成一片。他知道等他出了这间手术室,有太多太多事情都在等着他。能解决的,不能解决的。
他最开始只是一个仓库的普通员工,怎么就一步一步走成这样?到底哪里错了。从哪里开始一切都不对劲儿了?
他想理清头绪,可脑袋像被电钻钻着般疼。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内心也下意识想逃避所有现实。他想,他不如死了,死在这间手术室里拉倒。外面什么钱什么工作都不管了。
可还有外婆。
从小把他带到大的亲人,没了他可怎么办呢?
谈栎睁了睁眼睛,但很快困倦便占据了思绪。
他在不时响动一下的仪器声里,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夜已经深了。
周钦沂坐在手术室外,那里只亮着两盏小灯,巨大的Yin影像猛兽般把他吞没。
他瞪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已经是一团乱麻。
他都不知道该说谈栎是运气好还是运气烂。
谈栎背着他出去接客,他本该是无比愤怒的。他本该教训完他身边那个姓于的男人,再教训一顿谈栎,让他们之后的几个月都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
他的愤怒和不满还没来得及全部疏解,谈栎就出了这种意外。
他不得不承认,看见谈栎倒在血泊里的瞬间,心脏那种仿佛被利齿撕扯的惊慌感还历历在目。周钦沂抓着左胸。那里的跳动甚至仍没回归正常。
愤怒的的确确被这插曲平息了一点儿。让他有机会能在这里坐着,慢慢恢复理智。
也许是被吓到,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谈栎受伤的那一瞬间他会那么害怕,那么焦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确定谈栎没生命危险后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想跟谈栎解约。
他想把谈栎捆在身边,他要谈栎怕他,要谈栎再不敢出去乱来。他还要让谈栎仍旧做那个乖得要命的笼中家猫。
可他又会想这是凭什么?
凭什么谈栎想走就走想卖就卖,干了这么恶心的缺德事儿躺在手术室一了百了。凭什么大半夜的就他妈自己一个人在走道上纠结上火、这么难受?
谈栎越想走,他就越不愿意放人。
他不仅要谈栎留在他身边,还要谈栎后悔这么骗他惹他。他要谈栎感受今天自己的纠结和痛苦。
谈栎要是不背着他干这种破事儿,今天能受这么重的伤吗?他今天本应该在会所跟他一块儿搂着泡温泉的!
全都是自作自受。
周钦沂抬起头,他眯着眼睛看着那扇显示着手术中的大门。哪怕谈栎只在他内心占据了那么一点点点点的位置,他也不愿意承认。
他没把谈栎当人,他对自己说。
谈栎是走是留都是他说的算,轮不到他自己做决定。
所以他想谈栎留在自己身边,需要什么理由?他想要谈栎留下,谈栎就应该留下。
谈栎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换到病房里。
是间单人病房,左手边有沙发,还有电视。右手边是一扇大落地窗。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周钦沂正坐在落地窗前。
天色已经有点儿亮了,天边的云层层叠叠泛着红光。周钦沂垂眼看着。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根快烧尽的烟。
他半张脸本就被朝阳染红,现在又被吐出的、映照成淡红色的烟雾缭绕着。让人看着有种说不清的难受。
谈栎一有动静他就看了过来。好像已经料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