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谓与韦襄有隙,一直伺机报复。当年你我结为义亲之后,他就曾上书朝廷,指责韦襄胡言乱语,只不过当时韦襄大权在握,将这奏章扣下了。我手上恰好有他为那千字谶写的笺注,知道他的道理,也知道他憋着一口气。”李霁道,“他是太史令,宗庙倒塌,定然要到他那里去测凶吉。他得知之后,自然不会放过出气的机会。”
漪如睁大眼睛,明白过来。
“你居然连余谓和韦襄这等鸡毛蒜皮的恩怨也打探得清楚。”她说。
李霁不以为然:“只要有心,什么查不到。”
漪如想,父亲说得没有错。长沙王自己就是个诡计多端的,李霁由他悉心教导出来,不会逊色到哪里去。
“那赐婚又是怎讲?”漪如道。
“不知。”李霁道,“我做下此事,只是为了解除那义亲。不过圣上动了什么额外的心思,那便不得而知了。”
漪如明白过来。
还能是动什么额外的心思。严家在皇帝眼中已是弃子,这边解除义亲,再顺水推舟赐婚,一来可美其名曰成全缘分,二来能给李霁和长沙王加一道牵绊,可谓一石二鸟。
漪如在心底叹口气,正如容氏所言,皇帝对严家当真无情。
“漪如,”李霁忽而道,“我明日就给父亲去信,禀明此事。那成婚所需的一应礼节,我也会一样不少地筹措起来。”
漪如望着他,月色浅淡,那双眸却让她觉得灼灼生光,触人心魄。
“为何要与我说这个?”她问,“你难道以为有了圣上赐婚便可以不做这些?”
“自然不是。”李霁认真道,“此事,真正关乎的并非圣上,也并非别人,而是你我。我要做什么,自然也要跟你说清。”
漪如的唇角动了动,不由地弯了起来。
“知道了。”她小声道。
“我回去了。”李霁道。
“嗯。”漪如应一声。
忽然,李霁低下头来。
漪如猝不及防,嘴上印下一片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片刻之后,李霁放开她,对她笑了笑,转身而去。
漪如站在原地,瞪着眼睛。
又是这样,这任性又无礼的……
漪如想生气,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却一点也气不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热热的。尤其是嘴唇,方才的触感似乎还在。
风中似乎仍带着淡淡的酒酣味道,让人神魂恍惚。
皇帝为长沙王世子赐婚的事,在第二日就已经轰动京城,人尽皆知。
无论贵胄之家还是街头巷尾,无处不在议论此事。
长沙王世子在人们心目中如高山仰止,自不待言;皇帝为他赐婚,也自是无上尊荣。
他风姿绝世,一直以来霸占了无数怀春女子的美梦。如今这些美梦,随着这赐婚的消息,稀碎一地。
而比美梦稀碎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要嫁给他的人,竟是严祺的女儿严漪如。
漪如在京中名声赫赫,人人都知道她原本是内定的太子妃,后来落了选,一家人就此离开京城。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严家会从此没落。可万万没想到,八年之后,严祺重新回到京城,儿子立下大功,女儿嫁给了长沙王世子。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严漪如和长沙王世子曾是义兄妹的事。
当年,此事就曾被热议一阵,如今再度被扒了出来,且因为有了那千字谶云里雾里的一番解释,变得玄乎起来。
不少人感慨,这严家的人,当真是生来就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命,什么事情都少不得他们。
“京中闺秀多得数不胜数,家世好、样貌好、年纪小的都不少,圣上偏偏挑了漪如。”东宫里,曹氏对温妘感慨道,“当年她落选太子妃之后,京中人人视为笑柄,无人问津,以致十八也嫁不出去。我前番还想着,高陵侯要么低就,要么找人入赘,再不行,漪如就该在家做一辈子老闺秀了。可是不料,竟有这般其实,让她捡了个长沙王世子。”
温妘看她一眼,道:“母亲这话不对,漪如再有不好,家世样貌也是出色的,配个长沙王世子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了,长沙王世子虽出色,却并非常人,母亲怎知嫁给了他就是好事?”
曹氏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不过感慨罢了。长沙王世子毕竟是神仙般的人品,京中再不喜欢长沙王的人,也没有说这王世子不好的。”
二人正说着话,温妘的侍婢怡香走进来,向温妘行个礼。
“太子妃,”她说,“我方才去玉梅院,宫人说,江良娣又在乱发脾气了。”
“哦?”温妘道,“她又怎么了?”
“自是太子总不理她,她说生病了,太子也不过去。”怡香叹口气,道,“可是苦了她宫里伺候的人,全都被责骂过,又不敢惹她,生怕坏了胎气。”
曹氏对温妘道:“这江良娣,可是快要临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