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和井以轩年龄相同,性格却截然不同。
比如,井以轩不会见到他就热情地上前一把拥住,不会两眼放光地和他一路谈天说地,也不会……在深夜的餐桌上喝得酩酊大醉。
杨康把刚泡好的醒酒茶倒在杯中,继而轻柔地抚拍起杨海一颤一颤的后背,安抚他的悲伤。
“哥,你说现在的人怎么突然一下就结婚了啊?”杨海仰起头,俊朗的眉目被酒Jing熏得酡红。他勉勉强强地支起身子接过醒酒茶,手心擦过杨康的手背,火一般的热,“昨天有传闻我还不信呢,我心想这都是些臭赚流量的净瞎扯……谁知道,今天恩画就真说要结婚了!”
恩画,白恩画,白孟的独女,从名字上就可见白孟对其给予的深切艺术厚望。而白恩画也不负众望地成为了一位成绩斐然的年轻画家。除了平日在美术馆工作外,她还喜欢在社交媒体上经营个人的绘画账号,因双全的才貌,收获了众多粉丝的喜爱。
这些,都是杨海喝醉后絮絮叨叨说给杨康听的。而杨海,也是那众多粉丝的其中之一,不过……他算是骨灰粉的那一拨。
杨康没有相关的经历,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安慰话。他只会安安静静地倾听着,让杨海一肚子的苦水有条可以倾泻的渠道,再时不时地倒杯醒酒茶,做一位包容的陪伴者。
白孟也是井以轩的老师。杨康的思绪不着边际地漂浮起来。这么说的话,白恩画算是他的师姐吧?他昨晚说的参加婚礼,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哥你知道吗?我关注恩画那会,她也就几个粉丝;后来人慢慢变多了,到现在都有快百万的粉丝了。”杨海涣散的双眼中渐渐映出一片夜空,繁星闪烁,“她举办的每个画展我都去。大学那会翘课去,工作那会请假去,我还有合照和签名呢!唉,她是真值得被喜欢啊……温柔漂亮,努力上进,我能夸她三天三夜不带重的!”
说着,他眼中的繁星渐暗渐隐,浓重的乌云随之席卷而来,“哈哈,我昨天才知道恩画有男朋友!想来也是,画个画也没必要说这些……嗝,虽然她要结婚这事儿和我也没关系,但我就是痛心啊!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好好的一颗白菜,突然被谁拱了一样……”
话音刚落,杨海像霎时被一道霹雳击中脑门似的,匆忙点开了手机屏幕——一场直播正在有序进行,观看人数蜂拥般的增长着,“哥,你看,你看!”
杨康顺着杨海的视线看去,坐在嘉宾席的女人容若桃李,袅袅婷婷,自然就是白恩画了。
似乎是刚刚主持人问了些什么问题,只见白恩画的脸上泛起了一层幸福的红晕,双瞳剪水般的含情脉脉,神态羞涩而又坚定:“井先生,是位温柔体贴的好男人。能与他即将结束多年的恋爱长跑,共同走进婚姻殿堂……我真的感觉很幸福,我也很感激缘分能让我们相遇、相爱、共度余生……”
井先生?
杨康愣住了,大脑一片雪茫茫的空白,一时连眼睛也忘了眨。
“这年头还真有人姓井啊?”杨海大声嚷嚷着,像是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连眼眶都红成一片,不知道是因为过多的酒Jing,还是因为些别的什么,“原来是姓井盖儿的把我白菜给拱了啊!真是算他走运了……恩画,你一定要和姓井的幸福下去啊……”
杨海连哭带喊的声音渐渐在杨康的耳边模糊至一个字也听不清,他感觉自己像是突发耳鸣了一样,只能听见嗡嗡的响声,像是知了在撕心裂肺地鸣叫。
窗外月色正好,清透的月光水泄般倒在窗台,呈现出一片柔和安宁。
出租房里只有一个房间。杨康把不省人事的杨海搬到自己的床上安顿好后,便抱着一个枕头坐到了沙发上,准备今晚凑合着沙发睡一觉。
电视中传来小品频道的阵阵嬉闹声,可杨康的眼睛却怎么也聚焦不到电视上去。
为期一周的出差…身为老师的白孟…参加婚礼的白色西装…眼下的乌青……
还有,白恩画口口声声的“井先生”。
那是即将与爱人结束恋爱长跑、共同步入婚姻殿堂的井先生……是,温柔体贴的井先生。
不知怎么的,杨康只感觉心口像是被谁用刀猛刺到了最深处,再硬生生地剜开了一样,剧痛得有些令人难以呼吸,就连骨头都在隐隐发着疼。
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杨康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牵起一个笑容,弯弯的嘴角上方凹陷成了一个小窝。井以轩和白恩画郎才女貌,确实是一对十分般配的璧人。更重要的是,自己终于不用再受到井以轩的折磨了,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喜事啊!
一片漆黑之中,他的笑脸被不断闪烁着的电视照得光亮,几道泪珠悄无声息地滑下双颊,轻轻淌过嘴角上的两个小窝,裹挟着清透的月光,无力地滚落到了沙发上,沾shi了一片布料。
电视中小品频道的阵阵嬉闹声还在继续。
今晚的井以轩,没有再打来视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