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柔上前看,心中生出一点感慨来,“看见这婚服,想起我出嫁的时候,也像你似的,站在跟前迷茫了好半晌。”
尚柔说不是,压下嗓门道:“我是说‘那件事’……二婶婶可曾教过你吗?”
肃柔品砸了一下,不觉得心头砰砰跳,只觉得牙根痒痒,心里攒着的火暂时无处发泄,就算冷静了三日,也没能让她煞性子。可明日就要出嫁了,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也没人能解这个局,说了也是枉然,便勉强一笑道:“还好,我和嗣王已经很熟了,不像人家盲婚哑嫁,不知道郎子是个什么品行模样。”
太夫人不便提内情,只道:“去吧,你们姊妹间好好聊聊。”转头对则安拍拍手,“我的哥儿,留在曾祖母这里,让她们给你做乳酪吃。”
肃柔立刻便明白了,笑道:“长姐忘了我在郑修媛跟前伺候过,阁中的女官是要值夜的,自然也要伺候燕亵事宜。”
肃柔微讶,转而又一笑,“也是。那舍娘长时间不回来,侯府有所察觉时,长姐打算怎么应对?”
尚柔道:“等澶州庄子上传回消息,就可以借故搜查她的屋子了。只要告诉陈盎,屋里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没有,说明她早有携资远遁的打算。陈盎那人我太了解了,至多气恼咒骂一通,绝不会派人去打探她的下落的。就像当初的念儿,事情还没问清楚,就一脚踹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陈盎这人对谁都没有太深的感情,他只在乎他自己。”
其实也还好,到最后无非像吃饭睡觉一样,变成了一种日常。
姐妹两个在后廊上坐定,女使奉上茶汤,尚柔笑着问她:“你眼下紧张吗?心头八成砰砰跳吧?”
一切都在预料中,有些人的命格早就注定好了,肃柔叹了口气,“人啊,果真不能太贪,得陇望蜀,到最后一败涂地,日后想起来,一定会后悔吧。”
尚柔入了园子,先去祖母跟前请安,可并未见到肃柔,便笑道:“二妹妹眼下八成忙坏了,我瞧瞧她去。”
肃柔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说起来可怜,那舍娘机关算尽,当真主母动用手段压制她的时候
抬头望,张宅的匾额上插了花,门廊上的抱柱也裹了红绸,真是一派热闹的气象。门上的婆子见她下车,忙欢天喜地地迎上来,纳了福道:“大娘子回来了,快快快,快里头请。”
尚柔道:“是会后悔,后悔自己筹谋得不够好、后悔自己轻视了敌人、后悔自己不该离开侯府、后悔自己没有先下手为强。”
原本还要多数落她两句的,但想着明日她妹妹就是嗣王妃了,她这长姐在婆家总要比以前体面上三分,便刹住了话头,重新换上个笑脸道:“罢了,不说她了,本就是个下贱坯子,由她。”
尚柔如今心情大好,并不因为陈夫人的两句责怪而气闷,反倒有根有据地同婆母商量起来,“母亲,趁着舍娘不在上京,我心里有个想头,想请母亲的示下。玉帛到了我跟前,一向乖巧懂事,很得我的喜欢,且她又是母亲院里的人,我自然要高看她两眼,所以打算将她放良,去官府替她改了身籍,让她做正经偏房。”
尚柔道是,顺带把舍娘上幽州给姨母做寿的消息告诉了陈夫人,陈夫人听来显然不怎么称意,蹙眉道:“她只当我们侯府是勾栏呢,内宅妇人抛头露面一去上百里,真是一点忌讳都没有。你也是,既是主母,就应当管束着她点,弄得底下妾侍无法无天,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那就愈发有心了,陈夫人没有不答应的,直说等参加过了嗣王与二娘子的喜宴,回来就去办。
尚柔道:“母亲也瞧见了,舍娘拿大,自她来了,把官人跟前伺候的一个个都撵走了,我担心下一个就是玉帛,因此想保一保她。”
尚柔吃了一惊,“这种事也要伺候……”半晌红着脸摇头,“难怪你不愿意再进宫呢,这种事见得多了,实在令人倒胃口。”
说定了,皆大欢喜,尚柔含笑福了福,从上房退出来,直去了门上。门外早有马车候着,登车赶往旧曹门街,刚进巷口,就见门上家仆来来往往,大喜的氛围已经营造起来了。
两个人各自抿了口茶汤,望向院子里的景致,一棵半人高的枫树底下,摆着一只好大的长形鱼缸,几条锦鲤游弋,几片掉落的枫叶在水面上飘荡……外面忙得热火朝天,这里除了偶尔有女使婆子送东西进来,还算清净。
尚柔和她说起舍娘,说今早已经往澶州去了,“她瞒着所有人,连陈盎都以为她去幽州给姨母拜寿了。”
家老太君带句话,说明日我们再登门道贺,给老太君请安。”
肃柔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长姐来了?快,坐下说话吧。”
回了娘家就这点好,孩子有人帮着看,自己就能松泛地忙自己的事去了。尚柔快步赶到千堆雪,进门见肃柔在屏风旁站着,屏风后摆着一张横平竖直的衣架子,抻出一套青绿色的,刺绣繁复精美的嫁衣。
她有心抬举玉帛,就是眼里有婆母,陈夫人自然高兴,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忽然动起这个念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