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来一去中,两人默契地疏冷下来,念珠那转瞬即逝的动摇,又深埋在心中,日子恢复了往常模样。
树梢起了蝉鸣,又是一年初夏,空气暖儿不灼,躺在日光里,人都惫懒了许多,应辞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
忽然,念珠跑了进来,声音是遮挡不住的雀跃:“阿辞,阿辞,仗打完了,大人要回京了!”
应辞倏然睁开双眸,坐了起来,心中情绪百转,最终只汇成了两个字:“何时?”
实际上自春日里来,就不断有战况向京中传来,大多时候,都是捷报,温庭又夺下了一城,祈军又往北狄王城推进了多少,京中的气氛也是越来越松快,照这个趋势,大胜而归,是迟早的事。
只有一次,是温庭受了伤的消息,但主帅伤重的消息,不会大面积传播开来,因为会影响士气,但因为她们便身在丞相府,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些风声。
老夫人那日便是整宿没睡,坐在佛祖前念经。
应辞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想法,她企盼着温庭回来,却又有些害怕,害怕知晓所有的真相,害怕那些真相,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一月,最多一月,便会可抵京。”念珠笑容灿烂。
六月十三,温庭率大军抵京,百姓夹道相迎,摩肩接踵。这一战,历时半年,祈朝兵强马壮,大败北狄,北狄归降,纳入大祈国土,侵扰祈朝边境多年的狄患,终于被肃清。
大祈周边各列小国,为之一振,皆俯首称臣,不敢再犯,大祈国威,蒸蒸日上。
温庭坐在马上,穿过拥挤着的人群,回到了丞相府。丞相府前站了一众人,有祖母,有念珠,还有未跟去*T 的随从,奴仆,可唯独,没有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至老夫人面前,单膝跪下,道:“孙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让祖母担心了。”
老夫人眼中几要有了泪,握着温庭的胳膊:“好,好,快起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温庭将老夫人送回了院子,未多做停留便回了清竹轩。他没有多少时间,既已抵京,稍作休整,他就要进宫面圣。
念珠随侍在侧,温庭的步子买得得极快,她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温庭的步伐。
温庭推开清竹轩的房门,走进了室内,眉头终于皱起:“应辞呢?”面色不太好看,任谁期待了一路,都会心情不好。
念珠忙道:“姑娘歇在抱香苑里。”
她又想起半个时辰的情形,温庭进城时,她去叫应辞同她一起去门口相迎,应辞却是挥了挥手,“你们去便好,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临走前,应辞又叫住了她,似是有些迟疑:“凯旋归朝是大事,他回来后,让他以公事为重。”
念珠记着应辞的吩咐,又道:“大人,沐浴之物都已经备好,现在可要……”念珠还没说完,温庭已经转身朝门外走去。
温庭的脚步在门口顿住,魂牵梦萦的那个人,此时就站在月洞门前,娉婷袅袅,树影斑斑,落在应辞身上,明暗闪烁。
停顿只是片刻,他便大步过去,手臂一伸,便将应辞圈进了怀里,双臂用力,仿佛要将她融进骨血。
很好,她好好地活着,没有日渐消瘦,没有愁容满面。他离京时,她身上的那股死气与绝望,皆消散不见。
应辞的身子在碰到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躯体,有些僵硬,她双臂伸着,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缓缓环上了温庭的腰际。
随着温庭回京的日子一天天靠近,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想这样快见到温庭。也许,有些人一辈子不见,有些事情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她已经做好了今日不见他的准备,可方才听到隔壁那杂乱的脚步声,她便明白,念珠是拦不住他的,罢了,若是终归要见,今日还是明日,又有何区别。
于是她走出了房门,走出了抱香苑,在月洞门前,见到了半年不曾见过的那个人。
温庭如半年前一样,却也不太一样。
他身着铠甲,眉眼锋利,嘴角微抿,萧肃凛然。若从前是温润让人不设防的笑面虎,此时便是一只凌厉傲绝的鹰隼,满身都是征战之后的杀伐之气。
一般人,或许会畏惧,会退缩。可她不会,从前父兄归来之时,便是这个样子,她甚至感到心安。
她忍受着温庭不加控制的力道,直到温庭的呼吸平复下来,她才道:“温庭,沐浴更衣吧。”
应辞说完,过了许久,温庭才放开应辞,握着应辞的双肩:“好,等我回来。”
应辞勾起嘴角笑了笑:“好。”
温庭脱去铠甲,沐浴之后,换上官服*T ,朝宫中而去。
俞泓煊已等待温庭多时。
温庭进了御书房,看到玉案之后的俞泓煊,单膝点地,拱手道:“微臣参加陛下。”
俞泓煊忙从玉案之后绕出,亲手将温庭扶起,道:“老师请起,此行可还顺利?”
温庭微笑:“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