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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听见父亲去世的消息时, 贺深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太特别的感觉。
他爸爸在湖水里挣扎浮沉的时候,他正在身手敏捷地翻过学校的围墙,轻盈地在校外落地。这所高中围墙修建得比较低, 算是他翻过的学校围墙里最好翻的一个。整个学校无论是校风还是教学质量, 都和他低矮破旧的围墙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无药可救。
高一还没结束,这已经是他换的第三个高中, 这所学校没嫌弃他, 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嫌弃学校的。所以他翻墙时心平气和,没有破坏这个破败不堪的围墙半点,甚至还顺手帮忙把墙根底下一个显眼的垃圾袋捡了, 拿了一路, 直到走到巷口的时候才在旁边发现一个垃圾桶, 把包装袋扔在里面,朝巷子里看了一眼,发现人已经在里面了,粗粗扫过去大概六七个人,每个都表情不善。
目见他当着弟兄们的面扔垃圾,没人觉得他是在爱护环境,都觉得他的潜台词就是「来和你们约架如同清理垃圾」,于是一个个都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 二话不说,张牙舞爪地朝他直冲过来, 一副要把他原地打残废,让他知道这个街上谁是爹的样子。
可惜这群人对自己的实力, 以及他的实力, 都有着极大的误解。一番拳脚相加后, 对面的人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贺深单脚踩在领头的龙哥身上,鞋底按了按他的脸。
“服不服?”他问。
龙哥紧咬着牙关,不愿出声面对现实,贺深踩着他的太阳xue向下压了压,龙哥发出一声痛嚎,恐惧之下终于面子里子都不如鞋底子,屈辱地说:“……行,技不如人,你厉害,我服。”
“服了就行。”贺深移开自己的脚,稍稍俯身,拽了他一把,将人从地上拎起来,平静地问:“现在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了?”
龙哥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展开弄得一脸茫然:“……啊?”
“听人说话能要你们命一样。”贺深很轻地呼出口气,疲倦而又无趣地说,“我再说一遍,我对你们学校那个所谓的校花没兴趣,你们的恩怨情仇你们自己处理,你想罩着谁也跟我没关系,我未必能在这儿待多久,你们自己怎么折腾没人管,别来烦我。”
他上周刚转到这个学校,来的当天就惊动不少人挤在班级门口看他,其中就包括了在这个学校里很吃得开的校花。对方第二天就放出话来说要倒追他,引来更早放话说校花是他的人的龙哥的打击报复。在贺深连校花名字都还不知道的时候,情敌就已经对着全校宣称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长得过分好,又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过分出挑的皮囊就会成为一种难以承受的负担。他在十六年的人生里能拿起的唯一的武器就是自己的拳头,深知有力量才有被人正视的资格。
把表情恍惚的人随手扔下,贺深转身走出巷子,看了眼日头,发现已经临近傍晚,于是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回学校上晚自习,时间还来得及。
最终的决定是不去上了,新租的房子离这儿稍微有点远,如果下了晚自习再回家,回去就有点太晚了,好几段路都有点黑,昨天刚下过雨,今天说不上哪脚就会踩中新鲜泥水洼,浪费他这双去年买的还算新的鞋。
路途不短,走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走进城市边缘蜂巢一样挨挨挤挤的民工房,其中一个小小的窗格里面就是他这段时间的家。他在上楼之前,习以为常地先仰起头,数着自己家的窗户,看了一眼。
里面的灯是亮着的。贺深无声地眯了下眼,手抵在唇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那扇窗户没有任何回应,完全没有打开的迹象。他当机立断,马上转身,就要原路离开,明白现在里面的人恐怕并不是他爸,八成是催高利贷的人又找上门了。
又要搬家和换学校。转身的时候,他在心里很轻地叹了口气,脸上依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头上却在这时突然传来了响动。
窗户打开的声音。贺深原地站定,抬起头,朝楼上敞开的窗户看去。
窗前的人影并不是他父亲,那个人逆着光看他,遥遥地问:“你是贺轻华的儿子吗?”
贺深没承认也没否认,带着点无所谓的漠然。
那人接着说:“给你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抱歉,贺同学,节哀顺变。”
贺深十六岁了,不是六岁小孩,当然知道节哀顺变意味着什么。十分钟后,他和穿着考究得体的英俊中年男人面对面坐着,听他讲完了自己父亲丧命的全过程。
中年男人养尊处优的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看着倒挺真切,郑重地对他说:“小贺同学,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对于你父亲的遇难,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放心,我会承担起自己应尽的责任和义务,绝不会推诿不认账,你有什么要求和补偿的方案,尽管跟我提。我叫孟启明,有一家叫胧郁的香水公司,网上搜得到我的名字和照片,我不是坏人,也不是骗子。”
贺深听完了他的话,看了他几秒,平静地扯了扯嘴角。
他